第二天,天剛剛亮鬱森就起來了,今天要回家。在他的記憶力他還是第一次主動想回家呢!雖然目的不純。姐弟兩收拾好東西,早飯都沒顧得及吃就出發了,外婆,表哥,舅舅,舅媽送他們出了村口,他們以一種憐憫的眼光看著姐弟兩離開。他們多麼希望這個時間可以往後拖一拖,他們多麼這個時間早點來到,早些過去。他們沒法阻攔,孩子們的心裏憋著太苦了。
坐在車子上,鬱森的心裏忐忑不安,他知道當車子再次停下的時候就是到家的時候了,也是真相大白的時候了,此次旅程的終點是什麼呢?是親口把喜訊告知父親,一家歡慶的幸福?還是子欲孝而親不在的遺憾?兩種結果,卻是天堂和地獄的區別,他多麼渴望那父子長抱,痛訴苦衷的情景,他多麼希望看見父親為他驕傲,為他自豪的笑容!這樣他又可以在別人麵前吃牛皮了,又可以開心,驕傲的炫耀了。
車子停住了,鬱森把沉重的步子踏在了這片生他而又沒養他的土地上。步子從來沒有像今天這麼沉重過,他從來沒有覺得車站和家之間的路這麼的遙遠。每走一部心跳就加快一些,心情就緊張一些,姐姐也是如此,但畢竟是姐姐,姐姐扶著鬱森往前挪動著。
終於到了家門口,從門外看,好像沒有什麼異常,一切都跟原來一樣,鬱森稍微鬆了一口氣,推開門進去,廳堂裏一張黑白的照片將鬱森的夢徹底打碎了,鬱森瞬間明白了一切,心情瞬間掉入了地獄,呆呆的傻傻的站在那,差點沒有暈過去,姐姐嚎啕大哭,他看都沒有看一眼,隻是呆呆的盯著照片看,木木的站在那一動也不動,沒有眼淚,也沒有表情!媽媽被這一動靜驚醒了,從樓上走下來:“你們兩個怎麼自己上來了,不是叫你們在下麵玩嗎?”
姐姐見到憔悴不堪的媽媽哭得更傷心了,鬱森還是一動不動。
媽媽把姐弟兩叫到了桌前坐下,平和了一下心情說:“既然你們已經知道了,那我就都告訴你們吧,你們爸爸得的是食道癌,檢查出來的時候已經是晚期了。這都怪他下崗後心情一直都不順暢,天天酗酒,烈酒把喉嚨燒壞了。三月二十七號在醫院離開了我們,離開的時候你小叔在身邊,你們大叔在你們爸火化了以後才回的家。你們還小,又還在念書,怕影響你們的學習就沒有告訴你們。你們不知道,剛回來的時候,我一個人在這空空落落的房子裏,嚇得整宿整宿的睡不著。”說完,又哭了起來。“你爸想見你們最後麵的,可是走的太突然,一切都來不及了。為了讓你們安心學習,隻是讓你大姐代你們送了他最後一程。”
鬱森聽了心裏極度的悲傷,極度的絕望。爸爸死了,做兒子的竟然連爸爸最後一麵都沒見到。爸爸離開了,做兒子的竟然沒有披麻戴孝,堂前守靈,這做了什麼兒子。今生成為父子,卻隻有短短的三年緣分,三年的日子裏能做的事情太少,他還沒給爸爸洗過一次腳,還沒給爸爸捶過一次背,還沒給爸爸沏過一碗茶。有的隻是撒嬌,蠻橫,不懂事。三年的時光竟成了鬱森一生的記憶,把這些碎片拚起竟然不能拚成一張完整的照片,他真的無法完整的記起什麼是爸爸,他害怕這個詞,這個詞讓他擁有的太晚,失去的太早,他不敢去記憶,不想去記憶。三年的緣分比沒有更殘忍,那是生生的拔去;比擁有更遺憾,本來已經捧在了手心,卻狠狠的丟盡了火盆裏,化為了灰燼!
鬱森還聽出了一股怨恨的味道,他直直的盯著照片,一動不動就是要表現自己的不滿。為什麼?為什麼我的爸爸離開了,做兒子的竟然一點都不知情,誰替他做的決定,為了學習連爸爸都不顧了,學習真的有那麼重要嗎?它難道比親人還要重要嗎?鬱森猜一定是媽媽,不是嬸嬸,他一直都叫她嬸嬸,從來沒叫過媽媽,現在心裏也不會叫了。嬸嬸一直把鬱森的成績放在首位,她認為隻有優異的成績才能光宗耀祖,才能讓人家看的起。隻要有優異的成績她情願家裏的活全自己幹,為了優異的成績她願意付出一切,她希望鬱森也是如此,為了優異的成績天天在家看書,不要有朋友,不要有娛樂。鬱森開始堅信是嬸嬸操控了這一切。他開始怨她,恨她。他不想和嬸嬸說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