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喲,好久不見啦,瑟朵萊慕。來到日本後,我們這還是第一次見麵吧。」
巴羅特塞爾開口,語氣中聽得出敵意,同時也帶有親昵。
這麼說來確實是如此。瑟朵萊慕如此心想,點了下頭。
「我們有五年沒見到麵了呢,要說久也真的是相隔了一段很長的時間。你過得好嗎?」
「好極了,要大鬧一整個晚上也不成問題。倒是你又如何,瑟朵萊慕?你背叛我們,跟隨凱修沛斯,沒受到良心的譴責嗎?」
「沒想到會從你嘴裏聽到良心的譴責這句話啊,不過的確,要說我完全沒感到心痛那是騙人的,可是我也沒後悔。威斯耶爾的做法太過分了,不能把魔王這個位子交給他。」
「哼,所以說,你認為比起威斯耶爾,凱修沛斯那個廢物更有資格擔任魔王囉。」
「至少我是這麼認為。」
瑟朵萊慕一臉平靜,聳了聳肩。
巴羅特塞爾瞪著她這副模樣,接著忽然笑了起來。
「老實說,我根本不在乎你背叛我們的理由,我反倒覺得慶幸,得到了可以和你一戰的名義。」
「怎麼,攻擊女人還需要名義嗎?你還滿正經的嘛,巴羅特塞爾。」
「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瑟朵萊慕。答案是沒錯。別看我這個樣子,我很重視夥伴,跟隨威斯耶爾這件事也讓我引以為傲,怎麼可能攻擊自己的夥伴。不過既然你背叛我們,我也用不著再和你客氣……覺悟吧,我要將你粉身碎骨。」
巴羅特塞爾說起這話的語氣平淡,但聽得出來意誌相當堅定,附近一帶的重力更是增強到超越極限的程度。
然而瑟朵萊慕不隻沒有嚇得發抖,甚至像聽到了什麼好笑的事情,忍俊不住地笑了出來。
「噗,嗬嗬嗬……啊,不好意思。不過就憑你?要把我粉身碎骨?啊哈哈哈,要是你做得到的話請務必這麼做,最近你們男人沒有一個是實力堅強的,我正覺得無趣呢。」
「哼,別把我和那些軟腳蝦相比,你把我當成什麼人了。」
「嘍囉巴羅特塞爾。」
兩人互相開著玩笑,瑟朵萊慕也愈說愈起勁,刻意恢複過去的口吻。
結果不出所料,巴羅特塞爾勃然大怒,現場氣氛頓時變得險惡。
話說回來,經過了千年的時間,他一點也沒有成長,個性還是一樣單純。
孩提時,她常利用他這樣的性格,和克倫威爾一起捉弄著他玩。
「竟敢說我是嘍囉?你要怎麼說我無所謂,唯獨這個說法我沒辦法忍受……我會讓你再也說不出這個字!」
重力引爆了。
這樣的形容不曉得正不正確,除此之外瑟朵萊慕找不到其他更適合的表現方式。
腳下的鞋子碎裂,衣服也一樣遭到重力拉扯,差點撕裂。
「欸欸,我的內衣快滑下去了。原來你的目的是這個啊,色鬼。」
「閉嘴,就讓我們來試試你還可以油嘴滑舌到什麼時候吧,瑟朵萊慕!」
巴羅特塞爾大叫,同時在他麵前出現了十三根紫色長槍。
瑟朵萊慕很熟悉這些長槍的特性。
超重力不論敵我,甚至同樣束縛巴羅特塞爾本人的行動,但隻有那些長槍例外。長槍不受重力影響,始終維持原本的速度,筆直衝向瑟朵萊慕。
這幾近違規的攻擊,相當符合巴羅特塞爾的個性,以在戰鬥上使用的絕招看來有很高的完成度。
然而看在瑟朵萊慕眼裏,這種招式根本用不著畏懼。
無論速度再怎麼快,巴羅特塞爾的力量無法貫穿瑟朵萊慕的魔力防壁,遑論她根本沒將這種程度的重力看在眼裏。
雖然動作確實會有些遲緩,卻絕不可能讓對手有機可乘。
「斑鳩流本家魂燃式魔鬥術,型之壹——禍炎暗色劍。」
她隨意揮動握在右手中的黑劍,十三根長槍霎時消失,連痕跡也沒有留下。
「不過是消除了障眼法,沒什麼好高興的!」
巨大響聲響起,巴羅特塞爾往地麵一踹,憨直地從正麵衝上前來。這麼一來,使出障眼法根本沒有意義。
隻是巴羅特塞爾這樣直率的表現,簡直讓瑟朵萊慕心花怒放。
她不逃也不躲藏,打算正麵接下他的攻勢。
「真是個好男人,可惜有個缺點。」
瑟朵萊慕發著牢騷,用劍揮開了巴羅特塞爾的拳頭。
正當雙方的距離拉開時,巴羅特塞爾緊接著踹踢走廊的天花板和牆壁,以三次元的軌道繞到瑟朵萊慕背後。
——原來如此,難怪他敢那麼大言不慚。他的實力確實是比五年前強了。
他想必經過了嚴格的修練,這番努力值得誇獎,瑟朵萊慕甚至興起了這般慈愛的心情。
「不過你就算繞到後麵也沒用,如果你想擊中我,最好是趁我醉倒的時候,出動一百個人發動攻擊,這麼一來說不定可以擊中我一拳。」
「我一個人就夠了!」
瑟朵萊慕回頭,接住了巴羅特塞爾的攻擊。
他的攻擊力道沉重,動作迅速,重力強大,鬥誌到達了頂點,遺憾的是這樣依然彌補不了兩人之間的差距。理由很簡單,因為兩人的實力原本就是天差地遠。
「喝啊啊啊!」
重力又再加強,瑟朵萊慕和巴羅特塞爾的動作因此變得遲鈍,長槍的速度則是相對更加迅速。
瑟朵萊慕感覺到背後出現十三根長槍。前有巴羅特塞爾,後有長槍,盡管處於如此不利的局勢,瑟朵萊慕卻毫不著急。
「至於你的缺點,巴羅特塞爾,那就是實力太弱了。我說你是嘍囉,這句話可不是在開玩笑。」
「——!」
聽見瑟朵萊慕直言不諱地這麼說,巴羅特塞爾的臉龐因為受盡屈辱,難看扭曲。他似乎想反駁,隻是還沒來得及開口,瑟朵萊慕已經揮舞著禍炎暗色劍,掃向四周。
由斬擊延伸出的衝擊波粉碎長槍,揮飛巴羅特塞爾,甚至斬裂一部分的牆壁和廊柱。
「吼啊啊!」
巴羅特塞爾飛了出去,肩膀至腰間血流如注。他撞上牆壁,頓時瓦礫四散,卷起塵埃。
他沒有喪命,但要繼續戰鬥也不可能。
痛楚讓他的精神無法集中,身上缺乏血液,全身也有不少骨頭碎裂。
慶祝重逢的決鬥到此為止——瑟朵萊慕這麼以為,但巴羅特塞爾似乎持完全相反的意見。
驚人的是,較先前多出一倍的二十六根長槍出現,同時射向瑟朵萊慕。
「什麼?」
當然,數量增加並不表示就能夠突破瑟朵萊慕的魔力防壁。長槍頂多隻是在皮膚表麵被彈開,接著消失。不過在受到重傷的狀態下,竟能發動這樣的攻擊,巴羅特塞爾的表現實在令人讚賞。
「厲害,你還要繼續打下去嗎?」
「廢話,你可別逃了。我一定會打倒你……打倒你,結束你那矛盾的人生。」
巴羅特塞爾站了起來,鮮血流遍全身,緩緩往瑟朵萊慕靠近。
「……你這家夥真愛多管閑事。」
瑟朵萊慕不耐煩地嘀咕著,內心卻是嚇了一跳。
她比誰都清楚,自己過著矛盾的人生。
她想「強得不輸給任何人」,喜歡的異性類型卻是「比自己強悍的男人」。兩者絕對無法同時成立,要是不放棄其中一項,事情永遠不會有進展。
因此,過去的瑟朵萊慕選擇和比自己弱小的巴羅特塞爾分手。
她會這麼做,絕對不是因為討厭他。隻是身為女人,總是無法接受交往的男人比自己弱小的這個事實。
希望能遇上一個夠強壯,能夠保護我的男人——照理來說,所有女人都有這樣的想法。
想變得更強,希望自己可以強得不輸給任何人——照理來說,所有魔族都有這樣的想法。
「瑟朵萊慕,我不認為你的想法有錯。不管哪一個想法都是理所當然,甚至是天經地義。這麼說來是哪裏出了差錯?為什麼會出現這樣的矛盾?啊啊,答案很簡單,是男人不好。男人必須擊敗女人,才能讓女人屈服,了解自己沒有能力爬到男人頭頂。魔族的男女大多都是如此……但是我沒能做到這一點,關於這件事,我要向你道歉。對不起,我讓你破滅了吧。我確實不夠強,所以我在這裏要重新挑戰一次。我會打倒你,讓你明白自己的輕重。」
「巴羅特塞爾,你這家夥……」
這樣的告白未免太卑鄙了。
兩人分手是數百年前的事情,然而對方至今仍喜歡著瑟朵萊慕,甚至放話要終結她那早該隨青春期而結束的矛盾。
對方說到這種地步,她不可能不心動。
兩人原本是一對戀人。
因為難為情,她實在羞於說出口,但她確實心動了。
「哭狼『求道位階秘技』鎖愁鴛鴦之契。」
接著,巴羅特塞爾重新吟誦出秘技名稱,將超重力增強無數倍。
超越極限,使盡所有魔力,將對方推進死亡深淵。
他追求的道隻有一個。
——我不會讓你逃走,不會放開你,我要你永遠陪在我身旁。
用不著化為語言,這份心意清楚明白地傳達到了對方心裏。重力以全力擁抱著瑟朵萊慕。
然而,瑟朵萊慕沒有從這樣的擁抱中感覺到任何強大的力量。
巴羅特塞爾賭上性命告白,她卻無法自製地感到失落。
軟弱。脆弱。搖搖欲墜。隻要稍微加強力道便會遭到摧毀破壞。
這麼一想,自己要被巴羅特塞爾納為所有物的這種事,實在教她難以接受。
「巴羅特塞爾,停手吧。我們的關係結束了,要是你執意繼續打下去,你會沒命的。」
「囉嗦,別哭喪著臉說出這種話!我絕對不停手!」
他吐出滿口鮮血,重力讓他的身體挺也挺不直,骨頭貫穿肌膚,刺出體外。
然而,他始終沒有停手的意思,像是在說隻要能打倒瑟朵萊慕,這條命死不足惜。
對方既然如此情意深重,其實就算比自己弱也無所謂吧。希望男人比自己強的這種青少女的想法,差不多該放棄了吧。
「巴羅特塞爾……我……」
瑟朵萊慕猶豫不決,一句話說得欲言又止。隻要一句話,說不定會就此改變往後的人生。是該接受改變的時候了——現在的自己如此認為。到了明天,想法肯定又會改變吧。所以要是現在不說,這個可能性將永遠消失。
我也喜歡你。隻是這麼簡單的一句話。隻要說出這句話,人生就會改往另一條道路前進。
「我也——」
瑟朵萊慕正要開口的瞬間,世界忽然一陣天搖地動。
從走廊深處,夏彥前往的方向,傳來了無比強大的力量。
空氣與地麵撼動,讓瑟朵萊慕冷汗直流。
「這是夏彥……不對,是因陀羅嗎?」
她感受到求道位階的氣息,事情正如她所料,夏彥果真在對戰中覺醒了。
守護織姬的想法達到瘋狂的程度,為了實現這樣的心願,他得到了沉睡在體內的因陀羅的力量。
這正是夏彥的求道位階秘技,瑟朵萊慕也預測到了這一點。
然而此時發生的現象,卻超出瑟朵萊慕的預料。
——因陀羅打算取代夏彥嗎?
前世的力量蘇醒,這種情形雖然罕見,卻並非沒有前例可循。但前世的人格複活,試圖取代現在的人格,這種事情可說是前所未聞。如今從走廊深處傳來的氣息,確實正由夏彥逐漸轉換為過去瑟朵萊慕也與其對峙過的因陀羅。
「……不對,這麼說也不太對。如果那真的是因陀羅,我們這些人早被轟飛出去了。也就是說,他隻是因為剛達到求道位階,處於混亂的狀態罷了。話說回來,這魔力實在強大,真希望可以和他較量一下啊。」
瑟朵萊慕感覺著弟子釋放出的魔力,心情十分愉快。
她確切地了解到,自己果真是個無可救藥的魔族。
喜歡自己的男人站在眼前,深深吸引自己的卻是戰鬥的氣息。
「欸,慢著,瑟朵萊慕……你想跑去哪裏,我們這一仗還沒打完。」
「這樣啊,那麼我就用一擊結束這一戰吧。」
瑟朵萊慕一口氣逼近巴羅特塞爾,一拳往他的腹部揍了下去。
「——!」
巴羅特塞爾甚至發不出慘叫聲,就這麼直接癱倒在地上。
超重力的擁抱解除了。
麵對這搏命的求愛,這就是瑟朵萊慕的回覆。
「我得趁夏彥大鬧的時候,找出威斯耶爾的屍體。這原本就是我的計劃,和你隻能玩到這裏了。」
「玩……你把我們之間的戰鬥當成遊戲嗎?」
巴羅特塞爾俯臥在地上,吐著血,竭盡全力嘶吼。
那不是怒吼,而是慟哭。
「……抱歉,巴羅特塞爾。錯不在你,是任性的我不對,所以你也趕緊忘了我吧。」
瑟朵萊慕臨走時,幫巴羅特塞爾稍微施了回複魔術,為他療傷,讓他不至於傷重致死。她這麼做不是為了請求對方原諒,隻是不想要巴羅特塞爾為了這樣的自己喪失性命。
「混賬,什麼叫做是自己不對,簡直是一派胡言!這件事怎麼想都是我的錯!下一次我會贏……我一定會贏!我絕對要……絕對要……」
背後傳來了野狼嚎泣的聲音。
然而瑟朵萊慕始終沒有回頭。
※
「抵達這裏的有多少人?」
「包括代理廳長和屬下在內,共有十一人。」
黑洞深處,眾人跟蹤在瑟朵萊慕之後,抵達的是一個球狀的白色建築物。
那裏正是雷姆南茲的根據地。
雪柯拉飄浮在球體旁,身邊有副官隨侍。
「嗯……實力夠堅強才抵達得了這裏,考慮到這空間的性質這也是理所當然的結果。有十一位成員在場,應該勉強足夠吧。」
「是,在下也是相同意見。」
聽見雪柯拉這麼說,亞雷斯?亞倫輕輕點頭同意。
在修羅廳內,亞雷斯排行No.7,為雪柯拉的副官。
他是純種的「瓏玲之焰」,容貌端正秀麗。資曆上還是個新人,論年紀比雪柯拉還要年長,大概是少年正要轉換為青年的時期。
銳利的目光配上一副眼鏡,這副樣貌讓他給人一種理性而且冰冷的印象。
實際上,雪柯拉從未對亞雷斯的事務處理能力感到不滿,隻是也搞不懂他腦中在想些什麼,有時甚至認為他說不定是個冷酷無情的人。因為缺乏幽默感便要更換這位優秀的部下,以雪柯拉的立場來說無法這麼奢求。反而是一思及亞雷斯那難能可貴的勤奮態度,這麼一點小缺點也就顯得瑕不掩瑜。
「再繼續等下去,人數也不會增加,我看差不多可以開始了。」
雪柯拉使用念波通信,向在場的修羅廳成員發號施令。
他們按照預定計劃,包圍雷姆南茲的根據地,接著從懷裏取出咒符。咒符中帶有將大規模建築物往上拉抬的術式。
目的地是地麵,動力來源是修羅廳的魔力。
一直以來,他們放任雷姆南茲為所欲為,主要是因為不曉得他們的根據地在什麼地方,無從出手。但要是雪柯拉這個作戰計劃能夠成功,順利將根據地推上地麵,要毀滅雷姆南茲自然是輕而易舉。
說不定天還沒亮,就能完成這項工作。
一旦成功,雪柯拉想必能在魔界中名留青史。而且不僅是在史上留名,要進入元老院也是不無可能。因為不是純種的焰而飽受歧視的雪柯拉,將可能成為魔界當中享有最高名譽的元老院成員。至於得到如此崇高的地位之後有什麼計劃,這種事情她想都沒想過,單純地隻是想一路往上爬升。
雪柯拉偶爾認為自己真是個不折不扣的政客,但她完全無心悔改。中飽私囊哪裏錯了。這地方可是魔界,自己可是魔族,講什麼倫理,簡直是笑掉人家大牙。
「咒符展開,最終作戰啟動!」
雪柯拉高聲下達指令。
修羅廳成員各自將自身的魔力全數輸入咒符,形成力場,包圍雷姆南茲的根據地。
值得高興的是,咒符正常運作,白色建築物開始緩慢上升。
※
仿佛腦中被插入無數條的鐵棍,在裏麵胡亂翻攪。隻能以這種方式表現的可怕痛楚,正無止境地折磨著織姬。
意識模糊,幾乎要忘記自己是誰,下一秒又忽而驚醒,長達數年的記憶一口氣湧現。有人正在翻攪織姬的腦海,宛如找著收在抽屜裏的筆。
她不覺得疼痛,隻是強烈地惡心想吐,想把胃裏的東西一股腦兒全吐出來。
可是她吐不了,甚至連張開嘴也做不到,摸不清嘴巴這個部位在什麼地方。
眼睛看不見,耳朵聽不見,身體失去感官知覺,隻有腦內遭到翻攪的那種難受的感覺愈來愈嚴重。
自己現在到底是怎麼了,連是死是活也搞不清楚。
讓這樣的織姬還能保有意識的,隻是一個簡短的單字。
——夏、彥!
她一再反覆念著這個名字,精神勉強沒有瓦解。要是她沒這麼做,意識恐怕早已消失。
當然,消失肯定是輕鬆多了。如果沒有意識,想必也不會感覺到這種痛苦。
然而織姬頑強抵抗,這時候要是屈服,必定再也無法恢複原狀,再也見不到夏彥。因此無論如何痛苦,她都堅持強忍了下來。
但是麵臨腦海遭到翻攪這史無前例的拷問,織姬的忍耐逐漸被逼近極限。
「織姬,你聽得見嗎?」
這時,陌生女子的聲音忽然響起。這不是幻聽,那聲音確實呼喚著織姬。
——是誰?
織姬在回答後,發現先前折磨她的嘔吐感和暈眩如一場幻覺,瞬間消失。
「呼,終於聯係上了。妾身一直在向你搭話,可惜亞爾曼瑞希路德強行擾亂你的意識,很難與你取得聯係。如何,現在輕鬆多了吧?」
——嗯……確實是。
由於不清楚對方的真實身分,織姬提高了警覺。不過她確實覺得輕鬆許多,因此答得含糊其辭。
「太好了。在離開你之前,妾身想和你好好談談。妾身會減緩你的痛苦,放心吧。」
女子的態度異常親昵,說話的語氣像是和織姬熟識已久。
聽見她的聲音,織姬也有種親近感,仿佛兩人打從她出生時就認識了一樣。
——你到底是誰?
「哎呀,真冷淡啊。這十六年來,我們可說是形影不離。從這層意義上來說,比起夏彥,妾身和你更是親密呢。」
——十六年來形影不離……?你該不會是……
「由於亞爾曼瑞希路德施術的關係,妾身很快就會從你的身旁離開。亞爾曼瑞希路德似乎沒有自覺,不過魔術本來就是偶爾會引起術者意想不到的效果。夫婿也差不多要醒來了,妾身的宿主將由你轉換為我的夫婿。妻子寄生在丈夫身上,在某種意義上也算是正確的夫妻相處模式呢,嗬嗬嗬……」
那聲音娓娓道來,肯定了織姬的想像。
從這話聽來,她的丈夫必定就是雷姆南茲奉為盟主的存在。
「可是,織姬,寄生在你身上的這十六年相當愉快。尤其你和夏彥之間的互動更是讓人百看不厭,雖然比不上我們夫妻的親密……在人類之中,你們的關係相當美妙,值得嘉獎。」
那聲音說起話來高高在上,像是把織姬和夏彥的關係當成了一場好戲在看,最後甚至趾高氣昂地表示「值得嘉獎」,簡直是目中無人。
織姬不服輸,脫口高談闊論起自己和夏彥是多麼理想的一對情侶。
——別、別開玩笑了!我不知道你們夫妻是什麼樣的關係,要比親密,我和夏彥絕對不會輸給你們!
「噢,可是你們連吻也沒吻過對方吧?」
——這種事情不能拿來當作標準!夏彥為了我願意赴湯蹈火,我也願意為了他做任何事。我們相隔了五年沒見麵,一點也沒有隔閡感,還是和以前一樣,不對,我們相處起來甚至比以前更親密。沒錯,這正是因為我們互相深愛著對方!
織姬喋喋不休,說起話像機關槍似地,與聲音的主人爭辯了起來。
然而有意爭辯的人隻有織姬,對方似乎隻是樂在其中。最好的證據是,織姬話一說完,對方便發出了真誠的笑聲。
「哈哈哈哈,你果然有意思,可以讓妾身這麼愉悅。你怎麼不把這些話告訴夏彥,他聽了一定會開心到不行呢。」
織姬聽見後回想起自己說過的話,簡直恨不得一頭撞死在牆上。
她又因為情緒激動,說出了真心話,偏偏對象還是自己的「敵人」。
「妾身就喜歡你這種個性,所以不會殺你。你就和夏彥一起,成為可以與妾身的夫婿匹敵的敵人吧。」
——等、等一下!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不對,現在到底是什麼情形?
織姬叫住了她。
不明朗的現況讓她不安到了極點,尤其過去與她一同奮戰的黑姬撫子將要離去,她難免感到寂寞。
接著,那聲音像是看穿織姬的心思,如此答道:
「用不著擔心,夏彥馬上會來救你,你隻要從旁幫助他,像你平常做的那樣就行了。這樣的模式今後也不會改變吧?你和夏彥與我們夫妻十分相似呢。」
——咦?
不知為何,織姬從她身上感到真摯的善意,盡管她不再是黑姬撫子,成了自己的敵人。
織姬的疑惑無人理會,她的氣息漸行漸遠。
※
莉莉安?荷麗貝爾為雷姆南茲的首領。
為了讓破戒王威斯耶爾複活,她不惜賭上自己的人生。這五年來,她不曾畏懼,不曾停步,一路走到了現在。
然而如今,這五年來的努力都將遭到三世寺夏彥這個人所摧毀。
眼前是無法以強弱評斷的絕對存在,統治須彌界的神,亦即因陀羅。
此時此刻,因陀羅正要複活。
為什麼因陀羅會在這個時機蘇醒,莉莉安等人為了讓威斯耶爾和黛安薩絲複活拚了死命,為什麼因陀羅會這麼幹脆地重新降臨於世上。
「莉莉安,你在發什麼呆呢,還不快逃呢!」
就在安雷莉亞拉住她手臂的時候——夏彥發出了咆哮。
聲響直接震蕩入體內,瞬間瓦解安雷莉亞的房間,將所有人轟回到白空世界的中央。
莉莉安等人落在白色地麵,站了起來,夏彥出現在他們的正前方。織姬的手腳纏繞著機器,在地上打滾。黑姬撫子出現在她身旁,但即使如今再繼續操縱,應該也派不上什麼用場。
「怎麼可能……光用聲音就破壞了白空世界的構造?」
亞爾曼瑞希路德驚呼。
實際上,他很明白對方甚至用不著出聲,隻是站在那裏就足以撼動整個白空世界,讓白空世界由內部開始崩毀。
白空世界此時得以維持,靠的不隻是莉莉安,還有安雷莉亞和巴羅特塞爾的魔力,照理來說比以前更加堅固。不過,這不是可以用理論解釋的對手,這件事情他們可說是再清楚不過了。
包括魔界、天界和人界在內,那無疑是最強大的存在。連威斯耶爾單打獨鬥也戰勝不了,是貨真價實的神。
依雷姆南茲現在的實力,絕對打不贏他。
這麼一來該如何是好——隻能夾著尾巴逃走了。
「我要帶著威斯耶爾逃離這裏,你們兩個動作快,白空世界要毀了。」
「唔……雖然不甘心,也隻能這麼做呢。」
「可是蓬田織姬要怎麼辦?」
「……這次隻能先放棄了,我們不能失去威斯耶爾。」
黛安薩絲寄宿的織姬是對方的夥伴,就算把她丟在這裏,想必也不會受到什麼嚴重的傷害,對方甚至會小心翼翼地照料她。
但威斯耶爾是對方的仇敵,他們必定會把威斯耶爾無法行動的當下視為大好機會,徹底進行破壞。
沒有選擇的餘地。
莉莉安等人隻能拋棄根據地,放棄好不容易拿到手的「黛安薩絲的殘鐵」,帶著威斯耶爾逃離這個地方。
完全敗北。
然而敵人甚至不容許他們竄逃。
——汝等必須以全力應戰。
夏彥的喉嚨裏響起低沉的聲音,向莉莉安等人說道。
猶如俯視宇宙萬物,由壓倒性的高處出聲,聽來實在不像人類的聲音。
在此同時,一道確實是人類的嗓音也響了起來。
「織、姬……」
那聲音像在抵抗,像是卯足了力氣,從三世寺夏彥的嘴邊溜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