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一個原因,人都有私心,他查文斌也不例外,誰都希望自己能得到更好的未來,總覺得命運對自己不該這麼不公平,這就很容易對自己的命理有錯誤的思想,從而會使自己本來一直追求的天道發生改變。所以,很多真正的高人隻能通過別人來解自己的命理,為的是不失偏頗。
所以說,查文斌認為師父告誡他不給自己算命,是因為怕自己受私欲的影響算不準,也怕自己知道自己的命運而心灰意冷,更怕自己努力改命的行為正落入命運的圈套。不過這人往往也就是因為越去規避而越容易遭受,其中的因果既說不清也道不明,他索性關上自己那顆好奇的心,努力追求對於天道的認識,特別是在他得知人除了命運之外還有一層更加深奧而不可解的天命存在,就越發對自己的命運不在乎了。
既來之則安之,這也是查文斌身處在這失落的世界時一直在心中對自己說的話。既然命中需要到這裏來走一遭,即使是死在這兒也是命中所屬,躲終究是躲不過的,不過是選擇死個明白還是死個糊塗罷了。
查文斌檢查了這具屍骨,並沒有發現滅魂釘這類冥器,也無鬼魂的跡象,空蕩蕩的隻留下一副殘缺的遺骸,也隻有鋒利的青銅還在向他訴說往日的殺戮:掙紮得扭曲的身體、撕心裂肺的號叫、汩汩的鮮血順著青銅樹枝中間的引血槽流到腳下的器皿之中,待最後一滴血流幹,那些神職人員捧著裝滿鮮血的青銅器匆匆離去,隻留下那具幹枯的屍體慢慢在此風化,慢慢在此腐爛。
至於他們這樣做的目的,有可能是懲罰,也有可能是祭祀,古人對於血祭並不是沒有記載。據史書記載,在各個民族的曆史上都曾有將活人或是活的牲畜用來祭祀,以保佑農業生產富足、族群生活平安的例子,我們不能以現代的眼光去看這些貌似野蠻和血腥的行為,因為它屬於曆史的一部分,我們隻能去解讀,而不能去批判。
在肯定了這是屬於某種血祭的活動之後,查文斌不忍再去聯想那一幕,因為青銅樹的底座,即那個用來盛放鮮血的鼎狀器物上斑駁的黑色殘留已經足夠說明一切,那些都是鮮血氧化後形成的痕跡。看來要想徹底弄清楚這裏,還得繼續深入,我們對於曆史了解得太少,尤其是這種已經消失了的文明,誰也無法解釋他們是怎樣建造了這個曆史,同樣誰也無法解釋他們怎樣又把自己滅亡的。對於這點,全世界都有許許多多的未解之謎,相信那也隻是我們暫時發現的,還有更多我們未知的或永遠埋在了地下,或已經消失在了曆史長河中。就像他所擅長的道一樣,師父隻是傳授了他那些咒語、符字以及千百年來傳下來的規矩。至於究竟是誰創造了這些,他也一樣隻是聽聞了傳說而已,事實的真相是怎樣,誰又知道呢?誰又真正地關心過呢?
就像此刻他手中的那六枚滅魂釘,上麵的鬼篆和青銅門上的如出一轍,外麵的五行三界八卦,十口青銅大棺,將圓極之術發揮得淋漓盡致,連他這個道士都歎為觀止。而這些東西明明現代隻有少數精通道家的人才會明白,唯獨這個看似毫不相幹的地下世界卻隨處可見,並被運用得爐火純青。還有那組神秘的文字,究竟跟《如意冊》又有多大的關聯,這些精美而碩大的青銅器又是何人所鑄,那個躺在棺材裏的活死人又是誰?遠古時代的黃帝戰蚩尤竟然被照搬到了這裏,真正的蘄封山又有怎樣的真麵目?應龍高水的傳說他已經親眼所見,就拿身邊這隻成了夥伴的三足蟾來說就有說不完的故事。總之有太多的疑問,也有太多神秘。
超子和卓雄是死是活,有沒有逃出這片充滿危險的區域?老王和冷怡然又是被何人所傷,偏偏連返魂香都救不醒,他們的命運又該如何?眼下自己前方的路還未知,卻要記掛著這麼多,查文斌第一次覺得自己真的好累。如果自己隻是一名農夫,會不會還在那座小山村裏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如果不是為了救姑婆一命,強行搶魂,自己的女兒是不是正依偎在懷裏跟他撒著嬌?
他的出生仿佛就是被安排好了要跟這一切結緣,因為被師父養大,所以成了道士;因為師父偶遇了小姨的出生,才讓外公認識了他;因為外公的關係,他才會去救姑婆,卻失去了女兒;因為結識了老王和何老,才認識到還有天命的存在;最後又因為他們,自己稀裏糊塗到了這裏……查文斌坐在青銅樹下細細地回想自己的這一生,苦笑一聲:“夥計,這恐怕就是我的命了,你說我該不該給自己也算上一卦,替咱倆占一占前麵的凶吉,問問何去何從?”
三足蟾自然是不會明白他心中所想,碩大的眼睛難得地眨了一下,隻是蹲在地上看著他,或許它也想開口安慰這個跟自己頗有緣分的人,或許它根本什麼都不懂得,隻是機緣巧合加略通人性,才跟查文斌走到一塊兒的。畢竟它隻是一隻蛤蟆,哪怕是靈獸,也隻是一隻蛤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