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1 / 2)

第五章

禦侍們將沿路處置得非常清淨,韓卿走到書房外時,一個人也沒遇上。

總是這樣,隻要他想見自己,就會撤下其他人,隻剩他們兩個,或悲或喜,或笑或罵,絕不讓外人分享。這個自私的男人哪……徘徊許久,韓卿終於緩緩推開那道門扉。

房裏沒有點燈,月光照進去,隱隱看得見一排整齊的書架。

這座書屋是韓府內最大的房間,足有二十丈見方,分隔兩室。十多年前,這裏曾是太子一黨聚頭的地方,因而才布置得精致一些。

書屋叫做“落草堂”,堂名是褚淵題的,他性情豪爽,字也蒼勁瀟灑;何戢字寫得一般,人卻是□□中最重情誼的,想也沒想就題壁“遙想楚雲深,人遠天涯近”;韓卿也題了一壁,“朱衣引馬黃金帶,算到頭、總是虛名”。太叔桓看了之後,薄薄地說,承緒有將風,閔渃心性太淡,至於卿嘛……不好功名,卻放不掉功名。他說完最後那句時,其餘兩人都怔然,隻有韓卿心裏明白,太叔桓看透了他。

心中若裝著天下,又怎麼舍得掉功名?這世上真正懂他的人,還是隻有這個深沉的男人……

他也曾以為,這個懂他如此之深的男人,將是自己畢生所愛的唯一對象,可是不行,比起愛情,總有更重要的東西,比起這個男人,也還有更需要他付出一生的存在。並非他曾經的冷淡磨掉了自己的愛意,隻是隨著年歲的增長,自己明白了更重要的事物而已……這個道理,也不曉得他究竟懂不懂得。

空氣裏彌漫著茶香,韓伯很懂得待客之道,沏的碧螺春。韓卿走進環視一圈,發現太叔桓站在內室,慢慢翻著桌上的書冊。月光越窗而過照在他的背上,看不清模樣,但氣勢依舊迫人,隻是在夜晚清冷的月光下,白日金殿上不可一世的男人顯得……有些寂寞。

他聽到腳步聲,抬起頭,暗色中雙眼依然明亮,熠熠生輝。“來了?”和上次相見時同樣冰冷深沉的音線。韓卿取出火折子點燈,道:“皇上為何不點燈?這樣看得見書麼?”

“無聊所以翻翻,並沒真看。”

韓卿掌燈走進內室,太叔桓淩厲卻深沉的氣勢因為沒有波瀾的表情被照亮而更加明顯,在他的目光注視下,很少有人敢於平視。這也是他與太叔剡最大的區別,他的心機可殺人於無形;太叔剡則不行,無論麵上眼中,總會有須臾的情緒顯諸於表。太叔剡畢竟年輕,少了那份古井無波的含蓄。

置燈於桌上,韓卿跪地行禮。太叔桓開頭就冷冷斥道:“你好大的膽子,竟敢編造朕所言,朕何時說過要獎賞長平王了?”

韓卿沉穩答道:“臣萬死!但為解皇上愁結,臣甘冒此大不韙。”

“……你以為假冒朕的名義說幾句話就能解決問題了?”

“至少……可以令長平王今晚無法得償所願。”

“是嗎?朕還以為你隻是想避免自己成為夾在中間的尷尬人,才匆忙與他劃清界限呢。”

“……那皇上為何不想想,臣為何不與皇上劃清界限,卻要同他劃清界限呢?”

太叔桓聞言一時沉默,過陣子,抬手示意他起身。韓卿站起來後,他慢慢踱到身邊,深深地看進韓卿眼底。

韓卿眼中那一貫的溫暖深邃的波光,是他多少個夜晚輾轉難眠而想見到的,可是如今見到了,卻隻在裏麵看見自己沉默的倒影,再也看不到其他的情緒……或者情意。

“……縱使知道你隻是在敷衍我……我還是忍不住想去相信。”他不再自稱朕,垂下眼簾,握起韓卿的右手,將手指一隻一隻放在唇邊啃齧。極其溫柔的柔軟事物在指尖上吻過,仿佛冀望這些微薄的溫度能經由唇齒流入心田……

為何此番態度與上次在宮中相見之時又截然不同?

韓卿心頭微微一悸,隨即又平複下去。

過了會兒,太叔桓緩緩抬起眼瞼,複雜的視線落在韓卿平靜的臉上:“卿……怎麼不反抗了?你上次不是還以死作挾麼?”

“這是在臣的府邸,皇上微服出宮,想必也不敢做什麼出格的事吧。”

太叔桓停下啃齧的動作,皺眉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韓卿淡淡一笑,說:“皇上為何不去長平王府說這句話?”

“……真是牙尖嘴利。”太叔桓無奈的放開他,走到書桌後坐下,“你以為我想看他坐大嗎?幾年前他拿出了先王的遺詔,詔書上寫著封他為王,世襲罔替。我本來想讓他死在戰場上,可是他偏偏又打贏了,再加上太後多次催問,我有什麼辦法,隻好照遺詔辦了。”說到這裏,換了個更舒服的坐姿,端起茶盞慢品,眼睛卻橫著韓卿說:“你這幾年不在朝中,根本不曉得我過得有多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