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著返回的路上,她對他說:“能陪我去那裏看看麼?”
他點點頭。好象知道她會這麼說。
夜幕下的慰靈碑,深黑、高大、固執、安靜,比白天的時候看上去似乎加倍地崇高——也加倍地寂寞。
因為黑暗本來就比光明更適合安慰這些忍者的英靈嗎?
他們是衛士。是勇者。是保護國家的英雄。
他們也是刺客。是密探。是曆史背麵常常故意忘卻的注腳。
他們再次站在這裏。
月光下可以影影綽綽看見碑上麵一排排密密麻麻的細小名字。一筆一畫如此的清晰,沒有因為時光的流逝而有所損減模糊——因為那是生者用思念所鐫刻出的字跡。
有點遲疑地伸出手指,在涼硬的石麵上,一點點地劃過慰靈碑上的名字,傷感的動作,內心卻沒有觸動。
因為知道,她所在意的那個人,名字並沒有刻在上麵。
所以連懷念,也無從做起。
晚風微涼,因為已經近秋葉子隨風脫離樹幹,在空中幾個漂亮的回旋,然後落在地上,不怎麼安分地躺著。而當風再吹,就會稍稍離開地麵,想要觸及遙遠的樹枝。
沙沙聲響,如同低泣。
“卡卡西……”
淺雪低低喚著站在她身後的男子的名字。
“嗯?”
“這些葉子落下的時候會哭嗎?”
“啊,應該,會吧……”
“那麼,它們為什麼而哭?”
“因為離別。離開樹枝,飄落地上,悲哀地離開去尋求新生。”
“新……生?”
“明春樹抽出新枝,長出新葉,落葉的生命因此得到了延續。那就是它的新生。”
“新生……麼……”
淺雪看著眼前冰冷的慰靈碑,緩緩呼出了一口氣,閉上了眼睛,“那麼……他也會麼?”
站在她身後的卡卡西沉默了下來,似乎是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又或者是,他知道自己不需要開口。
“入秋了呢……”
抬起了頭,看向了閃爍著星光的漆黑夜幕,淺雪睜開了眼喃喃道,“大雁南飛回到過冬的地方,如果可以飛,我能回到過去嗎?”
“不,即使你原路返回,看到的也是不一樣的風景。”
“我知道……隻是為什麼……為什麼失去的東西再也找不回來,甚至連回憶也被剝奪?”
“因為……時間可以禁錮人,人卻不可以抓住時間。”
“曾想過,若有永恒就好了。若時間能永遠停留在那無憂無慮的時光就好了……卡卡西,你說那可能麼?”
“不可能。”
身後的卡卡西回答的幹脆而斷然,“沒有什麼永恒,時間到了,就該結束了。如同時間一到,人就死了一樣。”
“如果沒有永恒,需要為了一直維持相同的狀況,而選擇裹足不前麼……”
淺雪苦澀得揚起了唇角,低聲問道。
“如果真的是要做的,就應該去爭取;但如果是一定會後悔,不如維持現狀。”
卡卡西的聲音很輕很淡,但是卻清晰異常。
轉過了頭,淺雪看向了卡卡西。
平時唯一露在外麵的那隻右眼,此刻也掩藏在淩亂銀色發絲的陰影中——隻是,淺雪卻覺得,自己可以看到他的表情。
沒有她所不屑的憐憫、愧疚又或者是同情。而是平靜,又或者是……淡淡的包容。
因為他知道,她從來都不需要那些。
嗬嗬……果然啊……
無論如何,都討厭不起來卡卡西——即使明知道,他是親手殺了白的人也一樣。
因為她知道,他是怎樣的一個人。
、
旗木卡卡西,木葉的白發天才上忍,臉上三分之二的部分都遮得嚴嚴實實,從不規矩帶好的護額遮住了紅色的眼睛和傷痕,全部表情都靠那隻右眼完成,盡管那眼睛異於常人的敏銳,仍然讓人無發完全看懂他在想什麼,或許脆弱,或許堅強。
但不論如何,與任何人無關,至少,他自己本人似乎就是這樣想的。
但是誰有知道這是不是真相?也許本來他並不是這樣,可是時間久了,那自欺欺人的麵具,讓他自己也迷惑了也說不定。
她知道,他總是喜歡挑一個大雨滂沱的日子去看故人,本來就是人跡罕至的慰靈碑前空無一人,雨停了離開時連麵罩也是濕的,不知是水還是淚。
她知道,當他等見了自己的三個學生,臉上總是幹燥的麵罩,懶洋洋的樣子。
“呦,我又在人生的道路上迷路了。”然後看憤怒的小孩子嚷嚷著。
因為人生就是這樣,總是這麼不停的運行下去,不管是否情願,不知什麼時候停止。
其實,她知道,卡卡西也是一個很固執的人——固執的為了那隻眼睛活下去。
所以他喜歡睡覺,似乎散漫異常,要睡不睡的樣子——這是唯一可以逃避煩惱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