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他醒過來了,已經目光呆滯的坐在台階上,坐了很久很久……
他沒有餓的感覺,也絲毫沒有困倦。
他不知道這裏是哪裏,也不知道自己是誰,或者說,自己是什麼。
他屁股下麵的台階是溫熱的,幾乎還有呼吸聲,他近來一直試著和那家夥說說話,但根本沒有誰會理他。
他站起來,仰麵望著身後的高大建築,然而被濃霧般的漆黑包裹著的他,又能看的見什麼呢?他隻是不甘心,從醒來以後,便第三百一十三次地張大眼睛,拚命地想要看清楚自己到底在哪裏……
他已經不再憤怒,不再掙紮,長久的從希望到絕望,讓他對自己的存活都有一些麻木。
二、
聶家在無涯海是貴族,聶家滿門不能有孬種。
無涯海並不是真的海,這隻是一個國度的名字,這裏妖邪縱橫,百鬼無忌,各方各處不好安身的家夥,似乎都可以在這裏長住,他們今年又有熱鬧可以看了,因為三百年又到了,鳳暉神宮的大祭又到了。
這次輪到的是聶家,剛巧,被紫霄這一輩的給趕上了。
當年,在這個講麵子快要講到天上去的聶家,怎麼會讓一個無比肮髒下賤的妓女生下他們聶家的孩子呢?
人人當麵都說是聶家的當家大夫人實在心善,可憐那個女人孤苦無依,可背地裏這些聶家的女人們都明白,有了一個紫霄這樣的孩子在,她們就不必擔心自己的兒子被選去大祭了。雖然她們也看著紫霄母子可憐,可哪個母親不是自私的呢?還是大夫人說的好,“能讓她母子進聶家的族譜,已經是天大的恩惠了,聶家這一代裏總是要出一位公子去大祭的,紫霄和她母親應該要懂得報恩的,他不去?難道叫我的兒子去嗎?”
聶紫霄,是為了大祭而被生下來的,是為了大祭而被養大的。
他的母親是個有些卑賤且又粗鄙的女人,她就像粘在聶家金光閃閃的大門上的一顆老鼠屎,到處不招人待見。但紫霄卻偏偏是個極倔強的人,容不得別人的白眼和嫌棄,所以……他在這聶家的日子,誰能都能猜得出來,根本不會好過,好在,這麼多年,他總算是長大了。
沒有人敢拿鳳暉大祭的事情到處亂說,但他從小長到大,總是聽說了一些的,他不是不知道他的命運,他隻是總在心裏麵默默的想著,要是有一天,能讓那些輕賤他的人,都抬起頭來看看他,該有多好。
可惜,他好像再沒那個機會了……
他的母親雙眼空洞的坐在他的對麵,她的臉色紙一樣的白,說話的聲音也輕飄飄的,好像風一吹,就能飄到窗外去一樣,她隻說,“被選中了就好好表現……如果這次能風光的回來,我們娘兒倆興許就能翻身了……”
“娘……我……我也會死在裏麵,是嗎?所謂的大祭,根本就是要拿我們這些貴族子弟的性命去祭!是不是……?”還沒有離開過家的年輕人,對著母親,根本就無法掩飾對死亡的恐懼。
她的母親使勁兒的忍住眼淚,咬咬牙,一拍桌子,騰空的怒火就竄了出來,“沒出息!聶家人哪有你這樣的孬種?我早就知道,你活著也沒什麼用,我靠你也靠不住!你還活著做什麼?隻能在這裏氣我……”
他的母親還是嗚嗚咽咽的哭了起來,又罵了他好些難聽的話,可又能怎樣呢?
聶紫霄看著母親,隻覺得心疼極了,她被這麼多年來的艱辛日子給壓得近於瘋癲,她風塵裏出身,年輕時也是千萬人捧著圍著的絕色花魁,她粗魯也沒關係,她放蕩也沒關係,誰叫她有那麼一張顛倒眾生的臉呢?她憑著美貌,度過了無數的風光與榮華,可美貌能幾時?佳人代代出……
暮去朝來顏色故,門前冷落鞍馬稀………她那樣驕橫一時的女子,怎麼能忍受?怎麼能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