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央這就明白了,原來那子丁屯會留下交結的人,這就好。要不然,所說甲屯是來守備的,可身為軍卒手裏沒有兵器,萬一發生點意外情況,難不成抄起扁擔去拚命?
軍到山前,山內飛馬馳出一騎,馬背上騎士隻是個老卒,近前了勒馬問道:“是輕兵營來暫代駐守的麼?某是選鋒營子丁屯留守待交結的,百將是誰?”
一時甲屯轟然,這人態度並不十分傲慢,但甲屯百人,那都是老兵油子與各色罪犯,一貫何嚐教人這樣無禮過?那徐渙也麵有怒色,拿眼瞪著衛央。
衛央不去理會聒噪起來的百人隊伍,走馬往那來人拱拱手也不下馬,道:“我是衛央,煩請帶路。不過,此時馬家坡子鎮裏,巡邏望哨的是誰?”
那人見衛央腰間直刀貴重,方略微收起不甚親近的生硬,拱手回禮道:“衛百將放心,鎮裏有土兵三十餘人,我屯馬百將走時已嚴令吩咐過,今日一早至此,這三十餘人奔走巡哨也夠了。請隨我來,駐地就在鎮內。”
話是這樣說著,那人先遞過自己的腰牌,衛央也丟過去魚符,兩廂對證驗看了,那人方勒馬轉向,山坳處十來個土兵往山內消失了去。
“這人倒有些見地。”衛央心中讚了一句,想起這人口稱馬百將,遂問道,“你們馬百將,可是馬全義馬大哥麼?”
那人驚道:“衛百將識得我們百將麼?不錯,我們百將大名是叫馬全義,前幾日方到,一杆馬槊使地十分了得。”
衛央笑道:“這還來晚了,要早來半天,馬大哥該請我吃酒才行。你回去見了他,便說衛央又惦上了他的一碗酒,回頭戰事畢了,定要尋他門上去討才好。”
那人顯然待馬全義很是敬佩,一時間笑臉相迎,笑道:“原來衛百將與馬百將竟是故人,晚上回令見了我們百將,定將衛百將的話帶到,請隨我來!”
衛央回頭盯著鼓噪不止的百人,嘿嘿一笑對竇老大道:“老竇,我看你是個識字斷句的,咱們屯沒有軍吏,這往後每日回遞軍報的勾當,你便擔當起來。屯中鎮中往後文告書寫都由你來,待駐紮定了,你先寫個軍告貼出去,咱們這一夥弟兄精力太過旺盛,看來這兩日的操訓還不夠,自今夜起,我親自來帶著弟兄們操訓,定要像個樣子才行。”
竇老大大喜,他雖是農夫出身,大兄卻在村學裏教書,平常無事之時習得幾篇文章。不過這人也是個憊懶至極的,若不然,那能方入伍就想著當逃兵被發配到這輕兵營裏來麼。
這甲屯的軍吏一職,正是竇老大日思夜盼的職位。雖說上了戰場,軍吏也須提刀拚命去,可平日裏好歹仗著衛央親厚能比旁人少受些罪過不是?
不過竇老大心裏有一個不解,偷瞥徐渙,心中暗道:“這小子是個讀書人,軍吏一職合該是他才對,怎地落到了我頭上?”
不料策馬已行的衛央又丟下了一句話來:“軍告貼好,你也好生歇息著,甲屯都是新卒,操練不可缺少,凡一百零一人,不可有一人以任何籍口逃脫操訓,一個不到,一個受罰。如若有人要以身試罰,那也由得了他,老竇,這一條你也仔細寫在軍告了,記著麼?”
心中哀歎,竇老大也隻好恭敬依從。
衛央對這竇老大瞧的很清楚,這人既有個大兄,為甚麼又被人稱為竇老大乃至漸漸成了名稱?恐怕這人的懶惰油滑,他家人也十分厭惡的。駕馭這樣的人,恐怕不比駕馭徐渙這樣人小心思重的人簡單多少。
念及這裏,衛央又瞥了垂著眉眼目光在竇老大身上打轉的徐渙一眼,微微一笑搖了搖頭。這少年雖心思頗重,畢竟年輕,不必竇老大這樣的老兵油子,恐怕他還沒猜到自己讓竇老大當軍吏,而將很多人意料中的以他徐渙為軍吏的真正理由。
衛央也想過像各種各樣穿越者前輩那樣訓練士卒掌握住甲屯這樣一支可以算是能夠掌握的力量,仔細算過之後,他不認為這是自己可以掌握的力量,而衛央自己實際上也不願意掌握這麼一支隨時都會煙消雲散的小小的力量。
別的不說,大唐正規軍一個折衝府的戰備力量,後麵必定就要配備超過一個折衝府兵力的輜重營做後勤保障,輕兵營是沒有這個待遇的。沒有後勤保障的部隊,而且還是這麼弱小的部隊,更是這樣一群形形色色的罪犯組成的部隊,那不是空口白牙說想掌握就能掌握的。
可他最起碼這時候又是甲屯的百將,照現在的情勢看,戰事結束之前自己這個百將還不會被卸掉,為了小命著想,衛央必須讓甲屯最起碼能在自己當百將的這段日子裏聽從自己的智慧,這就決定他必須讓這些個人對自己敬畏起來,甚至懼怕起來。
他現在沒想著讓這幫人順從甚至聽從自己,也沒有那個手腕去讓他們順從聽從,那麼,那就隻好讓他們服從。服從,簡單而直接,這就已經夠了。
竇老大是個老油子,這樣的人當軍吏,為了他的那點好處必然要千方百計維護他軍吏的小小地位,從而必然會千方百計維護衛央這個百將的地位,以竇老大為首的那一夥老兵油子整飭整個甲屯,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至少竇老大知道利害得失,知道取舍,更知道自己該怎樣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