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導校尉捧軍令一路點引五軍駐紮,將左右兩翼分出小半步卒,自有各營將校統帥直赴目的,所餘軍裏,輕兵營位在最重。
衛央仰著脖子往四下裏瞧,前頭高後頭稍矮,左右兩廂乃是東西走向山脈,隻在這雄關處,開天地時盤古以巨斧劈出的一般,陡然往下凹陷下去,因勢利導,遂成今日雄城。
這洪德寨甚寬闊巨大,按紮下十數萬人馬,竟並不顯得擁堵。四麵八方各已有軍駐紮,尤在南北城下,連營的軍舍勾結左右,城頭戰起,隻須飛步趕上數百石階便可抵——當然,若無內鬼接應,隻在裏頭看,便能知在外頭要搭雲梯攻這雄關那須多難。
麾下三百餘眾,除開甯破戎這正經的乙屯隊正,其餘一個竟折在了前時的戰場裏,方下馬背,衛央教又任寅火率軍吏的竇老大去請見孫四海,將周快打發到了丙屯權代隊正之位。
昨日周快便在丙屯裏瞧過了,如今盤旋衛央身前,為難道:“丙屯雖都是老卒,那是由二隊合為一的,砧上魚肉待死羔羊似,恐怕難以驅使。”
他是新來的隊正,不比甯破戎有人和之利,自然整束軍心為難的很。
衛央冷冷道:“你原也是主軍裏的猛將,豈不知恩威並用的手段?戰事迫在眉睫,哪來工夫一個個教化?臨陣時必要上下同心號令如一人,若有在生死關頭敢壞事的,提前發現,提前先一刀殺了。三百餘人,焉能教區區數人壞卻性命?”
國法無情,軍法更無情,治軍之術,周快自懂得,衛央有此令,他便有了主張,提刀將先來親近的老卒幾個引著,一起往丙屯處去了。
衛央又教徐渙:“一隊百人,所餘十數個我都選的是年少者,你且將他們統起來。”
徐渙甚踟躕,衛央哼道:“不是還想封侯拜將青史留名麼,你當戰場是兒戲麼?一時不忍,一時不察,咱們這三百餘人一個也別想活著回去。你不要看這些年少者癡癡呆呆的,不過不知活的希望在哪裏而已。倘若臨陣殺敵,恐怕你倒要教他們小覷的很,沙場裏從來都是勇者活怯者死,不能約束區區十數人,還敢盼回家見你姐姐麼?”
徐渙一咬牙,抓起刀便走,走不數步,訕訕又轉了回來,央道:“衛大哥,我自知好勇鬥狠比不上這些已沙場裏砍過人頭的同年,倘若做不好,你定要來救命才是。”
衛央敲敲他腦袋笑道:“我知,我知,隻管去便是了。”
按說徐渙如今尚沒有那個本領去統管一火多少年老卒的,但戰事已起,哪裏來的工夫計較這許多?輕兵營,那是誰刀利誰便有理的地方,衛央倒要瞧瞧,事已至此更有誰可能會在要緊時對自己的命令視若罔聞。
若有這樣人,趁早提出來最好。
自然,他不會擔心徐渙真教那些木訥而冰冷的少年老卒損壞了,那一火又一伍的老卒他見過,十七八上下的年紀,雖心如待死之囚,畢竟也有生的渴望,徐渙此去,隻消他能不慌不忙,自無礙。
此處並無軍舍,隻搭起巨大草棚遮擋天空裏落下的碎屑,衛央尋個沒人的草席處席地坐了,王孫早打一甕清水送來,咕嘟嘟灌個半飽,正與王孫要說話,忽聽北城下馬蹄亂作,前頭有本城守軍紛紛叫道:“老羆出擊了,老羆出擊了。”
“萬五陌刀老羆,少了罷?”衛央甚為讚許李微瀾選擇此時出擊的決意,隻這城外據說少也有二十來萬聯軍,隻老羆,足夠麼?
“去,找人問問鳳翼衛與豹韜衛如今去了哪裏。”想公主府下十六衛左衛裏,如今也隻隨身帶來了這三衛,衛央打發王孫出去探聽。
走不出百步,前頭又喊:“這是鳳翼衛,啊,豹韜衛也出擊了。”
四下裏老卒們紛紛奔走,各尋自伍刹那間將一身疲憊傷痛都忘卻了般,都叫:“快,持械候著,三衛既出,咱們必也要上陣了。”
不片刻,北城外又傳來叫聲:“老羆們突將進去了——鳳翼豹韜也不差,三路並進,快看,賊潰矣!”
王孫忙要取鞍韉搭配戰馬,衛央擺擺手:“不要忙了,今日無事,決戰恐在明日之後,教咱們率上下好生歇息,你幫我出去打探打探,看能不能找一幅本地圖子來——詳細的不能有,有個大略也不錯。”
這分明教他大海裏撈針似處處去問,王孫在這裏畢竟人生地不熟,又不知戰場裏上去生死屬誰,心中發毛惴惴不安,隻在寅火率裏,他方略略能得心安。
隻是衛央既教他去辦事,那也不能不去,隻好苦著臉一路出寅火率駐地,正待往東去尋洪德寨駐軍時,前頭孫四海駐處竇老大陪著周嘉敏,後頭又跟著個壯漢快步而來。
那壯漢王孫認得,那天夜裏馬家坡子鎮斜坡上,驟然發難一刀梟了趙典空首級,教衛央事後笑稱有三國時馬岱斬魏延之風的,那便是他。
竇老大遠遠叫道:“老王,你作甚去?”
王孫紮著手哭喪著臉道:“率正要瞧本地圖子,我尋洪德寨守軍裏的率正校尉,看能否討得一幅來,這可難煞我了。”
周嘉敏揚著手中的錦囊笑道:“王大叔,我這裏便有最詳細的圖子,要我借你去應付衛央哥哥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