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央兩人誘敵而殺時,徐渙便在偏僻處臥在雪窩子裏等候良機,待賊騎過,衛央連珠箭出,一時忙亂,教徐渙覷個準,一把扯住最後頭一人下來,他未曾殺人,事到臨頭稍一猶豫,教那人竟掙脫了翻身滾出身畔去。
駭然之下,雖牢記衛央親授他的赤手殺人技巧,畢竟心中不穩,情急之下,一手拽住那龍雀的柄,當時心想:“若他叫出聲來,又該如何應當?”
誰想那是個與他年歲差不得幾何的少年,乃是侯化心腹,見徐渙拔刀,忙低聲叫道:“休驚動別人,我不反抗,你快藏住。”
踟躕之下,已知無可奈何的徐渙隻好掌刀在手,將雪窩裏又藏起了身影,那少年甚是機敏,拐頭往前頭一爬,他倒知曉徐渙定防著他,將最是不備的肚腹讓在刀前以示誠意,一手拔出麵前死屍咽喉裏羽箭,咬牙狠狠切入自家大腿,一聲大叫,引得前頭有人回首喝問,這少年哆嗦嗦地叫道:“教賊傷著也,傷著筋骨也!”
那人不及回馬來看,又一支羽箭斷送了他的命,前頭隻兩騎,又並不回頭來交戰隻糾纏著,渾然是引誘遊殺的姿態,這精騎數十人勃然大怒,怎肯為個中傷的少年拖累了行程?
因此前頭有頭也不回的喝道:“自便回去,休要誤事!”
待這一潑走遠了,那少年方一個翻滾挪開到了旁出,喚徐渙:“王師可來了,咱們校尉等待好些時日,隻當朝廷將咱們沙坡頭數萬人眾,俱都忘卻也!”
徐渙警惕瞪著他問:“你欲助我麼?”
那少年搖著手分開腿倒在地上,道:“自要助王師,我堂堂唐人,怎肯與賊淪落為伍?王師何在?快引我去,早晚取由貴叛賊首級,好還咱們清白的身子!”
兩廂分說,隻聽一率人馬到來,這少年好不失望,乃問以計,徐渙告以要見侯化方能直言,這少年眼珠一轉計上心來,道:“這容易,這樣的大風雪裏,你快換了我衣甲潛入東寨裏,夤夜去見校尉,不難——隻你這心腸可須狠些,我料校尉必無心查問仔細,入城後尋個僻靜處,深夜時,校尉日夜思念王師斥候密探來尋他,因此院子裏內外皆鬆,你若大膽,尋著裝精銳的由貴逆黨殺他一兩個,這天氣裏三五日察覺不得,當見校尉,必可內外聯絡成就大事。”
徐渙依計,與少年換了衣甲,一邊問:“寨中民心如何?”
少年歎了口氣,恨道:“由貴叛賊,勾結契丹人,為鎮壓寨民,你瞧那正門樓子上的人頭,多為寨中有勇氣的好男子!若王師捉住此獠,當教我等執刀,不將這廝一夥千刀萬剮,難消咱們心頭之恨!”
徐渙哼道:“哪能容他活命,衛大哥最恨的便是這賣國的害人賊,此番進去,他還能有命活?安心便是,公主待衛大哥好得很,你等若真教脅迫方從賊,取沙坡頭大功裏有你的分量,衛大哥這人一貫是個熱心腸,必不會教弟兄們為難。”
倘若平時,鎮守沙坡頭的那也是大唐精銳,輕兵營的怎能教他等瞧上煙?如今人家是官,自家一不小心便是叛賊,這少年將其中的分量幹係,拿捏的很是精細。
至此,入城後左右都要等待天黑,徐渙心中始終在想,倘若這沙坡頭真如衛央所想的一處平崗緩丘,他當如何潛入進來?
左思右想不得知,當時徐渙心下定了計較,這兵法裏也處處都是學問,看來,須用心多學些才是。
若衛央知他竟將自家當個兵法大家,那定會笑死,甚麼兵法不兵法,他就是個愛鑽空子占便宜的人,這行軍打仗雖是大學問,在他看來,與時常活計也沒甚麼不同,知彼知己,見縫插針往死了占便宜便是了,哪來那麼多的臭規矩?
然徐渙入夜時想的,卻著實是個大事。
教王孫那順口一提,正此閑暇,徐渙心中算計半晌,忖道:“姊姊那樣的美人,怎能淪落尋常男子家裏生兒育女操持活計的下場?衛大哥這人,那麼多人都高看他,又是個待咱們這些大男人都知冷知熱的細心人,生得麼,隻黑了些,又不難看,若姊姊得了他的心,那該多好?”
至於風傳裏衛央與柴使君家女郎,與內衛府小杜將軍的那段韻事兒,在徐渙心中,大英雄當在花團錦繡裏,多些個紅顏情愛,有甚麼不好?
若我也是個大英雄,隻消心裏喜愛的,千方百計也要討回家裏去,每日訓她幾句,也好過落到別人的家裏去。縱旁人能待她千萬的好,有甚麼用?幹瞧著,可不要氣煞人麼?
倒他多想了,在這東寨裏,直至眼前見了匍匐的侯化,他也未曾拔出那柄號令天下唯獨衛大哥敢輕易當器械的龍雀。
當然,侯化倘若有些微的賊心,這龍雀也斬得他。
請教以軍事,聽說此番欲取沙坡頭的竟不過區區一率之眾,侯化大是泄氣,然既能得持龍雀,怎會隻是輕兵一率?
左思右想,侯化決定盡力配合,這清白的名聲,多一日拖累,便多一重無法洗刷的恥辱。
如若事敗,無非一死而已,既已抱定必死之心,人家一率輕兵都不怕,身為校尉,又有甚麼可懼的?
延請入了內室,侯化開門見山地問計:“衛校尉既蒙上將軍信賴,以孤軍一支也敢深入虎穴,敢問計將安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