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德讓是個曆史名人,衛央沒有找曆史名人麻煩的打算,但他決意要殺死這人。
他始終堅持認為,沒有甚麼能比生命更加高貴,生命的帶價,隻能是生命。
那藏軍洞裏數千屍體,總須要有個說法,或許在旁人看來,戰爭總要有損傷,折於對手手段之下,那是技不如人,偏他不服,你殺戮我的族人,我瞧見了,那麼,便要報仇。
所謂戰爭,隻是兩個族群,抑或隻是簡單的兩群人,他們為了甚麼,不為甚麼,自覺抑或不自覺地將鮮血和生命來換取未知的,對於很多人來說根本就是不能知的生存或者生活的資格。
這是旁人的看法,衛央以為然,然在他心裏,戰爭便是殺人。我殺了你,你回頭又殺我的族人,我便來複仇,如此之簡單,蠻橫而粗暴。
沒法子,生是這土地上的人,當是祖先的血液流傳給了我們,你為你的活來要我們的死,那不可以,
況且,如韓德讓之流,他是個名人,又怎樣?
曾記有個話說得好,我等生來俱是靈物,你怎敢高高在上?有諸多的人物,死了的,活著的,衛央願意仰望,但無論是誰,休想教他低頭。韓德讓的殺戮,為的是教旁人低頭,終爾教衛央這樣的人低頭,他不願,所以,拔刀弄死他,順帶著給死了的族人報仇,就是這麼簡單。
故地盈血蒼穹裂,滿雕弓,落霜月,坐鎮漢庭觀風雨,揮劍斬群邪。
是在東柳林村外的夜晚,繁星點點,村中燈已熄滅,人已安歇,隻這民風剽悍的地界上,戰亂時村民們自發組織起來的邏卒隊伍,牽著土狗,掌著火把,遠遠在村子周遭奔馳走動。
一條河水,將本是一個村落的地麵分作東西兩半,東頭便是東柳林村,與西柳林村僅一河之隔,河上架有小橋,河畔兩邊橋頭各有鎮村石獸兩頭相對而立。這是兩個古怪的村落,村民都姓吳,偏這河水,隔地陌路一般,雞犬之聲相聞,老死不相往來。
你看那東柳林村的邏卒們,東來敢出村查探,西去卻止步在橋頭石獸之側,與西村邏卒們丈外相見,各自悶哼一聲,瞪著眼彼此十分不暢順,掉頭背對著往彼此方向各去了。
伏草叢中,衛央蜷縮著,抱著龍雀,大槍橫在一側,他在計算韓德讓到來的時辰。
待這人,衛央並不完全熟知,他又不是百科全書,更沒有外帶搜索引擎,怎能將每個人都熟記在心?隻這人的大略事跡,那還是聽說過一些,頗有印象了一些。
隱約而確定地記著,這人曾守衛一地敗過趙匡胤的大軍,於防守一道,這人是有些見地的。再看他行事,大約也是契丹風俗如此,敢公然而唐然與貴為太後的蕭綽同帳而共坐,能因一己之怒當廷殺死朝臣,這不是個膽小而步步仔細的人,當然,這許是他往後的經驗閱曆有甚遠的幹係,然而,就此可見這人急眼了時候,不加顧忌的秉性還是有的。
以如今尚未見此人名揚天下之事看,恐怕這雄心壯誌頗不能與凡夫並論的大唐中行説心中是焦躁的,是急迫的。如今並不知此人與蕭綽是否真有了瓜葛,這蕭綽是否真要成耶律賢的皇後,那番撩撥的話,也隻是一個試探著引發衛央對韓德讓秉性窺探的引子,終究這人能耐怎樣,還要看他追上寅火率之後的所為。
“我若揮軍直取吳王橋,逼迫河套,韓德讓會怎樣?”冷風吹地眼皮子發沉,衛央扭動著關節翻了下身,突然這樣狂妄地想道。
繼而,衛央心下失笑。
寅火率兩百五十人,在數百萬聯軍軍民心腹裏,契丹不知幾多的精銳鐵騎口齒邊,再多十倍的人手,真敢往吳王橋去麼?能過吳王橋,真能談得上威脅河套,斷契丹大軍後路?
便有三五千的老羆營中老卒又如何?吳王橋尺寸處都是天險,奈何這攻防之戰便是個玩消耗的,我一人損傷,便是一人失卻,如何抵擋他潮水般的攻來?
搖搖頭,衛央暗暗忖道:“如此攻防之戰,若非情非得已,我必不為,此雖非我所長,終究那樣的仗打的憋屈,引一支精騎,縱橫大漠草原鷹視大敵,他便有百萬千萬,我隻圖將他肥的拖瘦,瘦的熬病,病的累死,有戰機時雷霆一擊,他龜縮處我鷹揚千裏,那才是以最小的代價,換取最大的勝利。左右那樣的境況裏,我不著急,何必一處陣地裏與他以命換命,倒教用兵不自在?”
雖作如此想,衛央依舊有些期盼,如今的寅火率,此番與韓德讓糾纏罷了也不知隻能剩下幾人。總歸歸營之後,他這假校尉,當是一營之首的真校尉了,數千銳士,這如火如風般的暴風驟雨似快攻,有他足夠了,然他若將兵殺出,這防禦的該誰來當?
周快麼?這人是步軍陷陣的好將校,論防禦,他或許有心得,天賦不足。
竇老大之流麼?那愈發不能,如竇老大,這人心細,也頗知利害,以他作個管錢管餉的那還不差,無論攻防,這人總差了些。至於王孫,這廝最惡毒的是那一張嘴,勾引敵手入彀才是他的本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