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賀蘭雪 第一百一十一章 名將(八)(1 / 3)

有一種人,似乎天生是屬於燈紅酒綠的,這種人,有個使人側目的名字,他們叫貴胄。

衛央一點也不覺著生在王孫貴族家裏的貴胄們一個個都是該殺的,但也不認為自己天生就該仰視著這些人。在衛央看來,所謂貴胄,隻不過也是一條命而已。

濃煙中自客舍中衝出的那一彪人,衛央沒有特意去盯住裏頭那個斜挎金甲亂披錦袍的黨項人,那人當是黨項貴族,便也是登縣的守將,這一點他是知道的。

但衛央此時並不隻想將他殺死,與他同出來的那一夥,定也是登縣裏做主的人,將這一夥盡皆殺了,豈不比隻殺個頭目好用的多?

因此,待那一夥衝出了客舍大門,濃煙亂竄的長街上東張西望不知所措的時候,衛央的大槍指向了那裏。

豈料,那金甲錦袍者畢竟是黨項族裏上過戰陣的人物,煙火中突見鬼魅似一群人馬殺出,哪裏還能猜不到這正是突襲登縣的唐軍,一把拽出腰裏的刀,唰唰兩刀劈死暈頭暈腦竟要返身往客舍裏回去的同僚,厲聲叫了幾聲,想那是黨項話,衛央可聽不懂。

但這兩聲之後,慌亂的黨項官員們鎮定了不少,有幾個帶甲的轉身往城守府跑,其餘十數人接住自客舍裏拋出的器械,迎麵來擋住了寅火率往那邊奔馳的腳步。

意外地多瞧了人群簇擁裏揮劍大叫的那金甲錦袍者,衛央方悄然搭箭上弦,他明白了,登縣這般容易地為我所破,並非守將昏庸,而是這人太自信了。

這是個有些本領的人,可惜的是,不知誰給了他那麼大的自信,認為唐軍絕不會來攻打他這登縣城,莫非他真以為唐人裏就不能出一兩個飛將驃姚麼?

對有可能給自己造成哪怕一丁點威脅的敵人,衛央不介意冷箭殺之。

他那箭,又冷又毒,脫弦後直奔金甲錦袍者咽喉而去。三五十丈之內,神鬼也難逃這一箭,何況一夜荒唐教酒色熬空了力氣的黨項人?那箭紮透了他的喉嚨,刺入身後身量稍矮些的黨項官員眼目。

黨項人大驚失色,一時分出幾個人手去收斂那金甲錦袍者的屍體,不必再察,衛央知道這真是黨項貴胄,李繼遷的族弟,登縣的守將了。

他叫甚麼來著?似乎叫趙甚麼,誰管那麼多呢。

伸手一撈,自箭囊裏隻摸出了一支箭,衛央一皺眉,想了想將那箭支又投入箭囊去了。

一箭不足以殺死往城守府催促步人甲的那幾人,但三五十人可以擋住並殺死他們了。

衛央這十餘人,沒有突破擋路的那黨項將官十餘人,但徐渙分出的人到了。

清理了城頭的威脅之後,徐渙親自駐守那裏,但他不放心輜重庫這邊,遂遣一隊正帶著數人直奔這裏而來,迎麵正擋住忙忙自裏頭竄出的黨項人,哪裏肯放過,亂刀過處,無一人逃脫。

隊正在街口高聲叫道:“步人甲過來了,是殺是走?”

衛央不答,反往那客舍裏深深瞧去。

這客舍裏,既那俘虜說藏有金銀財寶,想必也是聯軍的財富物資,何不壞之?何況,以衛央所見,偌多的金銀珠寶能藏進這客舍裏,必定也有其餘漢人仆從軍不能見到的物什。左右要走也不急於這一時,何況,那數百步人甲不除,衛央終究覺著不妥。

轉頭時,百餘俘虜雖有駿馬在手,卻無一人敢逃。

衛央槍指客舍,道:“辛苦諸位,料定此去這登縣諸位是坐不住了,既要攜家眷老小逃走,怎可無接濟?客舍之中你等也知有金銀珠寶,若諸位能奮勇攻入,可自取一半。”

俘虜們麵麵相覷,他們也有人猜到衛央人手不足是要教他們打前鋒,可那客舍裏是果真有不少金銀珠寶的,原本他等也想著但若能逃得一命,轉身定要搶掠不可。

天予不取,豈非罪過?

眼下,教他等為前鋒也無不可,但真攻入了,真能取小半為己所有麼?

衛央看出了眾俘虜的擔心,一笑道:“世上豈能有言而無信的衛央,尋常大戶人家打短工也須有報酬工錢,能打下這客舍,也自有你等一把子力氣,衛某是為大唐校尉,怎可壞了王師的名聲。”

那獻計入城的見衛央如此說,一咬牙打馬往前幾步,瞥眼瞧見馬踏刀平處已教黨項將官隻幾個漢人模樣存活的回頭盯住他的十數個唐軍,咕嚕先吞一口口水,拱手縮著頭又獻計道:“王師雖勇猛,畢竟雙拳難敵四手,將軍若能舍得更多錢財,小人願行一策,使滿城仆從軍不來阻攔遷延——頭戴小帽那人,正是小人連襟,願舍錢財,求活他一命。”

衛央乃令止殺,向那頭戴小帽的漢子招招手笑道:“原來功臣親戚在這裏,你過來。”

這嚇破膽的人,本便沒有盡忠黨項的打算,如今見王師勢大,怎敢再行遷延?耳聽步人甲沉悶的腳步聲已清晰可聞,又見與王師甚為熟悉的俘虜裏,領頭的竟是自家連襟,心中一歎,為衛央那清冽的大槍一指,不由自主雙膝發軟,往前撲不兩三步,一頭匍匐在塵埃裏,連聲隻叫饒命。

衛央笑道:“你不必作態,黨項人能教你當個小校,也當是你有三兩人本領的,想必也為黨項人出過不少力氣。如今且留你一命,這客舍,你可知裏頭還有甚麼古怪的物什麼?”

小校為衛央叫破心思,豆大的汗滴自臉上往脖頸下灌,此時方是真的頭也不敢抬了,一個瞞哄的字也不敢生有,幹淨利落地答道:“若說貴重,莫過於那數百斤的珠寶金銀了,然若論古怪,小人卻以為,王師定不可放過那上千萬的大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