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賀蘭雪 第一百四十二章 爭雄(下)(1 / 3)

衛央未必真會火並拓跋先也,但拓跋先也未必真敢賭。

他的命很珍貴,在能威脅到自己姓名的人麵前,尤其沒有確切保證的前提之下,賭徒那是千萬也不會作的。

金小波虎視眈眈盯住衛央,以眼色示意同伴阻攔。

不是金小波不願出手,他需要找準時機。

對金小波而言,硬拚那不是他的作風,立場戰局之外,偷個冷子施以冷箭,那才是他最拿手的行徑。再不濟,麻痹了對手而後突然小刀出手,至於硬碰硬的對決,在金小波看來不是智者所為。

拓跋先也的隨從也與金小波並列一席,要阻擋衛央已鞭長莫及,隻好虛張聲勢暴喝道:“你在找死。”

拓跋先也到底底氣不足,他甚至沒有去想自己並沒有針對衛央,而這人為甚麼要在這裏又與自己作對。

手裏的劍已出一截,眾目睽睽之下,還也不是,出也不是,倒將他手足無措起來。

而在徐渙笛音失誤那刹那間,彩夫人情知拓跋先也秉性,認定這人定會借故發作,心海裏第一個想法便是冷眼旁觀,甚至頗有些幸災樂禍。

她知道,隻消拓跋先也要尋徐渙泄憤,衛央必然會跳出來,到那時,再加挑撥後,不信拓跋先也不將這人恨入骨髓,宴會罷後,自有的是這廝的苦頭吃。

於是,拓跋先也拔劍而起時,彩夫人嘴角含笑,微微後退了半步。

然這半步之後,衛央奮起,彩夫人陡然追悔莫及。

事已至此,這唐人已與諸國使者們勢同水火,再添個拓跋先也的殺機又如何?左右都是債,一個仇家是仇家,三五個又何妨?

如此一來,非但於大事無濟於事,反而更教小徐子與他分裂不得,一旦事後小徐子回頭要找自己尋求幫助,到那時左右為難,又未在此一刻討親近些於他,再不答允,圖謀難行。

隻好圓場勸道:“奏者新來,又初逢盛事,難免緊張膽怯,拓跋先生暫請息怒,宴罷我自責他便是。”又勸衛央,“楊先生拳拳之心那是好的,卻要在意著場合,盛宴之上,豈能當成自家院子裏?”

雖兩邊都勸,這勸與責卻不同。

衛央隻問拓跋先也:“還要行凶麼?”

拓跋先也不敢衝衛央發作,又不好與彩夫人交惡,隻好惱著道:“早知處處為難,不如不來赴宴,夫人行事不密那也罷了,這宴酒太烈,不好再飲,告辭了。”

衛央轉怒為喜,笑吟吟讓開道路,束手叫道:“最好,最好,請,請!”

看他模樣,活脫脫是個好客的主人禮送嘉賓,將滿廳裏上下氣個不好發作,一起拿眼往上來瞪,李繼衝再一次不悅道:“楊先生,咱們敬你人才難得,再三冒犯,那可不對了。”

衛央一愣,繼而滿麵嚴肅,橫刀胸前擋住拓跋先也去路,大喝一聲道:“好啊,盛宴未罷,你要先走,這麼不給麵子?今日留下盛飲則還罷了,如若要走,仔細咱們認得你,手裏的刀須不認得。”

守業道人哈哈一聲笑,第一次拿正眼上下打量起衛央來。

蠻橫莽撞倒也罷了,又是個臉厚手毒的家夥,這可是人才哪。

蛾賊不比諸國,北地苦寒,人口又少,若非真真過不下去,誰願投身蛾賊?尋常的人才,諸國俱都瓜分殆盡,但凡有一技之長,首要投的乃是唐廷,其次便是黨項,契丹與偽魏又攔腰截一截,到了蛾賊那裏,差不離都是些歪瓜裂棗的貨色。

譬如唐廷裏不入流的小吏,到了蛾賊也能成四五品的要員,唐營裏的百夫長,蛾賊中也會當做偏將利用。

如此膽大心黑本領又高超的家夥,他要能到北地,說不得,守業道人至少能許個大將給他。

韓知古知道守業道人,這人素與拓跋先也不對付,如今蛾賊與偽魏又在輜重後勤上多有瓜葛,落的都不過隻是糧草布匹之類,如今拓跋先也吃癟,難怪這人幸災樂禍。

倒不是守業道人不識大體,相反,滿座眾人裏,韓知古最高看的便是這老道了。

正因為這老道狡詐,他深深知道諸國聯盟定不可少了蛾賊,因此四平八穩在這裏坐著,因此但凡能為蛾賊爭得的好處,他是一概不會落下。

韓知古有苦自己知,蛾賊再弱,那也是百萬的人口,這百萬人一旦不能為諸國聯盟所容,他與唐廷這數十年來冤仇早已漸漸淡了,但凡唐廷能容,這守業道人必會第一個跳出來引著蛾賊投奔過去。

到那時,唐軍正麵與諸國作戰,正在要緊處,蛾賊自山野裏殺出給聯軍最疼痛處一擊,大事不可為,大勢不可挽回。

最教韓知古恐懼的是,這百萬蛾賊一旦不能為己方所用,將他逼迫地急了,百萬人,便是百萬流寇,大遼西境不安,西陲不穩,隻要唐廷能保證少量的糧草輜重供應,不愁蛾賊不全力攪亂西陲。

一旦西陲動亂,諸國紛爭,平陽公主揮軍燕趙之地,以符彥卿三十年滄州經營,覆滅北燕隻在翻覆之間。

這西陲,便是個大唐與諸國的緩衝地,西陲安危,也是蛾賊手中最大的籌碼。

比如這一次,黨項有登縣之失太尉之失,大魏國有上*將之失,大遼有新敗之失,卻不得不給蛾賊提供大量的糧草乃至器械,布匹之類便不必說了。

這一次,唐軍席卷西陲,縱然使之吃一敗,以唐廷百年積蓄,隻消李微瀾無失,不過兩月必可又集十萬大軍來攻,其餘諸國,沒有一家能有如此實力。

因著最終的西陲之戰結果,韓知古心裏很清楚,至少黨項的地盤要縮水不少,而地盤縮水,帶來的結果便是仆從軍縮水,為對抗原州都護府的大軍,李繼遷將不得不把北方一線的大軍調往東南兩麵,這就給了與黨項接壤的大魏與蛾賊占據土地的機會。

以使者們到達興慶府之前,按照原使團的談判,黨項將不得不讓出賀蘭山下大河兩岸的小片肥沃土地,這片土地契丹自然不可能得到,於是,蛾賊與大魏國便開始了爭奪。

有這樣的底氣,又有相對蛾賊所據山地而言十分肥沃的河岸肥地的利益,守業道人與拓跋先也怎會共處地諧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