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明異自己有私廚,他不喜歡別人打擾,切菜拌餡便能消磨一日辰光。近來露寒霜冷,柴火也沾濕了些,灶火燒不旺。卻不是吉兆。
他倒也順其自然,放下扇火用的小蒲扇,小火慢熬一碗鮮濃肉羹。
不過是區區一塊豬肉,卻要如此多嬌蔥薑蒜末來配,放了把香菜,簡明異忍不住輕笑。
“還真是風流。”
一刀下去,骨肉支離,像是泄憤,都留有分寸。
門外傳來玉環叮咚,簡明異不必回頭都知道是誰。府中唯一敢這樣囂張的必定是二總管無疑。
二總管錦漆是女子,辦事利落心機靈巧卻絕不輸任何男子。若不是性子跟秦疆決一般無二地懶,膩煩日日練功,早是大總管。
錦漆揣著護手的小香籠皺了皺小巧鼻頭,“好香……我還沒吃呢,分我兩口。”
簡明異加了把柴火,“本來也沒人吃,你來了正好。再等等,把水熬幹些。”
錦漆一撇裙裾,大馬金刀地在他身旁矮凳上坐了,眼巴巴地看著那口肉。簡明異好笑,給她掰了個去年存下的白蘿卜:“難得這蘿卜放起來到現在都沒空心,先啃罷。”
錦漆抱住蘿卜哢哧哢哧,“我又不是兔子。”
“也有點女兒家的樣子,別吃那麼急。”
二總管卻仍抱著蘿卜不撒手,仿佛是什麼珍奇美味:“我來問你件事,那個……你知道我就管管外院功課進度,內院的事我一概不通啊。”
外院都是普通弟子,內院弟子則多得了城主青眼。
簡明異不自覺地拿起蒲扇,“哦?大總管把內院的事兒也分派給你了?”
錦漆苦惱地皺著眉頭:“我才懶得呢,好說歹說,才推了過去。但那春夏秋冬四個院,城主說要上點心,就落到我手裏了。”
簡明異手掌猛地合攏,指尖刺入矮凳上一叢突出的木棘。這是他自己做的小凳子,粗糙也在所難免。
他鬆開滴血的指尖,茫然露出個微笑,“怎麼了,應該難不倒我們二總管才是。”
苦果總要自己咽。
錦漆啃完蘿卜,百無聊賴地甩著一片葉子:“我連他們名字都記不全……冬照院的說今年的炭火不對,城主說他病了要好好照應著。他們說話又不說清楚,想想都煩人。”
“換最好的份例就是了。”
“可是他本來就和城主一個份例,聽說最近風寒,用的量多了些。一時半會兒我也不好向大總管開口,誰知道他是不是想給我個下馬威呀。”
簡明異不動聲色,“火候差不多了。”
錦漆一躍而起,空手端住火上肉羹,指尖連微紅都不見。
簡明異悠悠遞給她一柄湯匙,“當心燙著舌頭。”
錦漆唔唔嗯嗯地小口嘬著:“快替我想個法子。”
簡明異向手心嗬了口氣,門外一縷寒霧氤氳,凍結在掌心,凝固了指尖心口一滴熱血——“把我的份例給他罷,別說是誰的,也別露臉色。”
錦漆瞪大了眼睛看他:“冬天還長著呢,你這是不想過冬了?”
簡明異麵色一如平常:“除了買點菜,我也沒什麼開銷。灶下待久了,煙熏火燎也無所謂。冰炭本也不是我該用的,送了罷。”
錦漆搖頭:“不行,是你的就是你的,犯不著。”
簡明異終於忍無可忍,敲她額頭一下:“傻姑娘,內院的事兒你懂什麼。城主早上還特意在我麵前提起,這是什麼意思?”
錦漆叼著勺子,眼睛一轉:“你是說,冬照院的吹了枕頭風?看你不順眼,讓你識趣點?”
簡明異喝了口熱茶,眼底無風無雨:“小小傷寒,以那位的底子,本無大礙。現在鬧成這樣,惹得你們為難,大抵也不過是為了看我表現。”
冬照公子性子烈,一直便看他不慣。城主寵著,本身天賦又高,當年沒少磋磨他。秦疆決鮮少在他麵前提起旁人,今早卻……這是要他的態度了。
簡明異放下茶盞,“行了,你快去罷,城主這會兒大概要叫人了,我去夏輝院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