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相國寺是大宋第一寺,大相國寺周圍自然也是汴京城最繁華的地帶,隻是陌上花開,秋日葉落,無人看見的地方也總是有著分淒涼。
相國寺背後的一處陰暗地,路邊搭著間簡陋的竹棚,勉強能遮風擋雨。竹棚裏麵擺了些桌凳,斜挑出一麵青色的酒旗,就算是家酒肆了。
“......你一定要幫我!”酒肆之中隻有兩個人,一個滿麵灰泥,卻長得極為清秀,一雙手白皙細嫩,絕為幹過任何重活,而此時這雙手,卻緊緊握著一個衣衫襤褸,頭發蓬鬆散開的酒鬼的手。
令人奇怪的是,這酒鬼的手也是分外白淨,偶有老繭,卻也可以辨認出是習武所致,絕非下人勞役。
此時,又有一個人跌跌撞撞的走進了酒肆,看都不看這兩個人一眼便徑直坐在了這兩個人旁邊的桌上。
“小二上酒!”這人聲音清冽中帶分嘶啞,目光中已有醉意,看來之前已經喝過不少酒,他為什麼要喝酒呢?既然已經醉了,何必又要繼續醉下去?
那邊的年輕人警惕的打量著這個同樣年輕的酒鬼,眉頭慢慢皺起,卻始終不見有什麼異常,而那個邋遢的酒鬼趁機抽出手來,慢慢站起已要向竹棚外走去。
年輕人似乎有些慌張,急忙起身拉去,一拉之下卻沒有拉到。
不過幸好這中年酒鬼沒有徹底走出酒肆,而是坐在了那年輕酒鬼的身邊,掏出一個酒瓶喝了起來。
年輕酒鬼終於抬頭看了看,待那人一口酒喝完,倏然伸手奪過了酒瓶灌了起來。
那中年酒鬼嗬嗬一笑,“小兄弟年紀不大,酒量看起來倒不小。”
“人想喝酒的時候,酒量總不會太小的。”年輕人一點都沒有把酒瓶還給酒鬼的意思,自顧自喝了起來。
“年紀輕輕,有什麼事非要喝酒才行?”
“問世間情為何物?天南地北雙飛雁,就中更有癡兒女,憑君語,千山暮雪,隻影向誰去?”這人又喝口酒,笑容中也掛著分嘲諷,“我怎麼會喜歡上她呢?我也不知道,喜歡一個人需要理由麼?不需要麼?嗬,誰知道?或許是她裝出來的嬌憨其實是她曾經小時的模樣,或許是十年的風霜給她打下的烙印那麼寂寥,惹人關懷,或許是無依無靠的身份,讓我這個不屬於這裏的人有分觸動。
而且,我一直覺得我很厲害啊,我能猜到她的身份,我能在晏府語驚四座,我能一把飛刀例不虛發,我能知道很多別人不知道的事。嗬,隻是後來我才知道,原來我一直高看了自己。我也隻不過是大宋一個普普通通的田舍翁,就算我弟弟王安石複生,也不會能有多厲害,還不是年過而立才能有所作為?什麼功名利祿,升官發財,哼!沒有人比別人強,我也隻是個小人物而已,隻不過,多少有些不甘心呢......在原來,就那麼勞碌一生了,喜歡寫曆史文字,卻終究半點用處都沒有,可憑什麼,憑什麼到了這裏,我依然如此!”
中年酒鬼聽完了,卻終究沒聽懂多少,不過倒是明白了一點,這孩子失戀了。
那邊的年輕人卻露出了詫異的目光,顫聲問:“你是王安仁?”
正在喝酒的人聞言抬頭,黑漆漆的眸子中帶分迷離,“沒錯,正是王安仁。”
年輕人忽然歡喜道:“我聽說過你,他們都說你很有才呢。”
王安仁什麼都沒說,隻是喝酒。他在這人叫出他名字的那一刻,似乎突然清醒了不少,他是個小人物,大宋數千萬乃至上億人中的一個,穿越的可以有外掛,但是很多時候,外掛並沒有用。
王安仁透過竹棚上的洞看著天空,心中默道:“我是大宋王安仁,不再是一個穿越者。我要憑自己的力量,一步步,走向我想要到的位置,做出我想要為大宋做的事情!高官厚祿,名利財色,我要全收!耶律興平,李元昊……我們遲早會再見的……”
又是一口酒猛然灌下,煩悶的心情去了不少,憂傷悲哀卻不減稍許。
“王安仁......你願意當兵麼?聽郭遵說,你功夫很不錯啊。”那個年輕人目光似乎一亮,向王安仁問去。
那酒鬼在一旁苦笑著,並不言語,拿起剛剛酒保端來的新酒,仰首飲之。
王安仁終於向那年輕人掃了一眼,那年輕人的一雙鞋子,是五湖春縫製的無疑,一個雜役幹一年的活都掙不到。
“算了吧,我還是對文官比較感興趣。”王安仁笑道,在大宋的世道,要想升官發財,光宗耀祖,武將,別鬧了,除了狄青,整個北宋還有誰啊?
“是麼?”年輕人似乎神色一暗,張張嘴,又不知道怎麼說。
北風蕭蕭,竹棚輕輕晃動。
王安仁低頭看著酒瓶裏的酒,他雖有些醉意,但是手依然很穩,卻見到那酒微微起了漣漪。
“朋友既然來了,出來一見吧。”王安仁喝下一口酒,輕輕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