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初秋到深秋需要多遠?從良醫到良相需要多遠?沒人知道,但是汴京城中雖然已然深秋,卻熱鬧不減初秋時節。
而一個人的名聲,也似乎比初秋時節更高了不少。
“居廟堂之高而憂其民,處江湖之遠而憂其君,朝廷蔽日,吾不為良相,必為良醫也!”
那個自稱臨川田舍翁的人說出這句話後,汴京轟動,而與此同時,一個白衣翩然的身影出現在汴京城的大街小巷。
上至相國皇親的府邸,下至遊商耕農的瓦舍,都時常飄過這道白衣身影。
這身影綁著天藍色發帶,一頭長發如水流般垂下,身穿月白色細葛大袖衫,褒衣博帶,袍袖翩翩,身形似濯濯春柳,麵色如中秋皎月,鼻梁高挺,唇色鮮紅,那宛若墨畫的雙眉有著飛揚的神采,目光中時常帶著幾分笑意,嘴角微微勾起,有分深不可測的笑容。
這個白衣少年當然便是王安仁,當年跟狄青一樣的屌絲,現在已經找到了自己的方向。
所以當王安仁在範仲淹麵前的時候,已經沒有了當年的緊張與害怕。
範仲淹的府邸並沒有晏殊的華貴,反而跟郭遵的家裏有一拚,樺木的窗花上,掛著簡約的雕刻,幾個仁字隱約可以透過窗花見到。
庭院之中,石桌石凳也總是有的,不大的中庭之中茶香四溢。
範仲淹倒著茶,含笑道:“王公子進來聲名鵲起,不知道下一步有何打算?”
王安仁看著麵前的長者,笑道:“打算說不上,隻是自己既然來了,那做不到的事情總是要做做的。”
“哦~”範仲淹眉目中帶著分溫情,看著這個後起之秀,笑說:“那,安仁的誌向是什麼?真的是不為良相,便為良醫麼?”
王安仁端起茶杯,笑的很含蓄,他笑的很不好意思,隻是雖然不好意思,但是該說的還是要說的。
王安仁放下茶杯,看著範仲淹笑道:“往大裏說,那便是我師父曾經說過的,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他說的很平淡,也帶著幾分羞赧,因為畢竟抄襲總是不好的,隻是這句話中絕對聽不出羞愧。
因為雖然說得平淡,卻是字字千鈞,便是他王安仁真正的誌向!
我到了大宋,便要做大宋的第一人。狂生儒將,吾曹不出如蒼生何!雖現在他似乎已經沒有了機會,但是落寞的身影遮不住他灼熱的心!
範仲淹笑了笑,似乎沒有什麼意外,輕聲說道:“其實很多少年都有過這樣的誌向,隻是沒有你的眼光這麼久遠曠達。但是,不為良相,便為良醫這種造福天下蒼生的誌向還是有的。隻是可惜,終究隻有少數人堅持了下來,你知道為什麼麼?”
王安仁抿了口茶,目光中露出思索之色,許久才慢慢抬起頭來,“因為誘惑,因為威脅,因為他的心不夠堅定!”
範仲淹看著王安仁的眼,笑道:“所以,我們要讓他們找到原來的自己!一個人的力量終究有限,可是隻要你在,隻要你發出聲音,終究能喚醒更多的人,不是麼?”
王安仁看著範仲淹的目光,那目光雖然還是這麼溫和,但是已經有了那份堅定,那份不屈的堅定,那種對任何事任何人都不屈服,都絕不低頭的堅定!
“太後有令,讓你入宮治病,你這一去,怕是就要踏入這紛紛繞繞的名利紛爭之中,我今日喚你來,便是希望你以後無論如何,都要記住,不要忘記當年說出這些話的自己!”
王安仁神情肅然,慢慢起身向著範仲淹深深一躬。
“範大人教訓,小子銘記於心,定不辜負大人的厚望!”
王安仁抬頭,目光中有著少有的嚴肅和崇敬,範仲淹,不愧是範仲淹!
範仲淹哈哈一笑,揮手間說道:“你去吧,轎子已在府外長街的盡頭,我區區一個秘閣校理,日後怕是很少有機會見你了。”
王安仁神色略有激動,“若天下官員都如範大人,天下都是秘閣校理又如何?!”
範仲淹又是一笑,端起茶杯倒了杯茶遞給王安仁,“今日一別,不知何時再見,苦茶一杯,以茶代酒,後會有期。”說罷飲茶如酒,已幹了杯中茶。
王安仁也忽的一笑,滿飲杯茶,大笑聲中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