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仁一生,從未有過這般絕望的時候。他現在隻能等死,除此之外,隻能禱告外邊有人路過,會放他們出來。
但他是被唃廝囉關在裏麵,佛像機關又是甚為隱秘,有人救他們的機會,可說是根本沒有!
王安仁坐下來,許久才問道:“燕雙飛,你為何來到這裏呢?”直到這時,他還能保持沉靜,就算王安仁自己,都感覺到奇怪。
燕雙飛低聲道:“你知不知道,還有什麼分別呢?”她語調中,亦是平靜。
王安仁總覺得燕雙飛有些異樣,但並沒有多想。臨此絕地,他思緒紛遝,反倒清晰無比。他不怕死,但他真的有太多事情還要去做。
至少,他對唃廝囉說的並非廢話,他真的也要去西夏境內,去看一看,他的那些袍澤,他更要去那什麼白衣彌勒,大燕舊族手裏,把雲之君救出來。
但是此時他卻更感到身邊的燕雙飛,身上帶著分不凡。那絕對不會是一個簡簡單單的青樓女子而已。隻是那個時候,王安仁的目光全然沒有在燕雙飛的身上。
燕雙飛不語,王安仁心中突然有種害怕,怕燕雙飛就此去了,顫聲道:“燕雙飛……你還好嗎?”他邁前一步,感受著燕雙飛的動靜。
他不怕孤單,不怕死,可不知為何,心中總有畏懼,感覺燕雙飛並不像她自己說的那樣……
燕雙飛受傷了嗎?
燕雙飛低低的聲音道:“好。”
王安仁邁前一步,顫抖的伸出手去,黑暗中想去握住燕雙飛的手。他和燕雙飛不過見過幾次麵,但感覺中,二人戰場同袍,汴京舊友,早已如生死相依的朋友,他想知道燕雙飛的真實情況。
但他怕唐突,又找不到燕雙飛的手,正彷徨間,有冰冷柔軟的一隻手握住了王安仁的手。
王安仁一喜,問道:“你怎麼看的見我?”絕對的黑暗中,饒是王安仁眼神敏銳,也是無法見到燕雙飛。但燕雙飛怎麼能這麼準確無誤的握住他的手?
“你想看到,你就能看到!”燕雙飛還是一如既往的聲調。
王安仁心裏歎了口氣,終於忍不住道:“燕雙飛,我實在很想知道,我們當年汴京裏,是偶遇,還是早被安排了?”
燕雙飛如水般鎮定的聲音裏似乎起了些波瀾,道:“是,也不是,其實如果我說出來,你可能會恨我的。你應該知道,當年的郭皇後是黃衣彌勒的傳人,她雖然跟雲之君要好,但是她愛著的人是大宋的皇帝,所以,我是她派去盯著雲之君的。”
“是她派去的,還是你毛遂自薦的?”
王安仁心中忽然閃過這麼一個疑問,如果是郭皇後派去的,那郭皇後除非是真的心死了,否則絕對不會就這麼死在閻文應手下,而如果是毛遂自薦,那燕雙飛依舊高深莫測。
隻是王安仁卻沒有問,他更不恨,甚至很是理解。但是他心裏卻還是很不平靜,因為他似乎感到燕雙飛連求生的那分希望都不大了,所以他一定要跟燕雙飛說話,要讓燕雙飛活下去。
王安仁於是又道:“雙飛,不知道你看不看得出,我到底為什麼落敗?這,也著實太過不可思議了。”
燕雙飛沉默許久,才道:“這世上有很多不能解釋的事情……”王安仁正以為燕雙飛不想講,不想燕雙飛又說了下去,“比如說咒語……”
王安仁微凜,饒是他天不怕地不怕,想起了無厭蠕動的嘴唇,想起梵唱圍繞,也是忍不住背脊發涼。
燕雙飛頓了許久,又道:“藏傳三密,分為身、口、意三種。簡單說,身密是結手印通神,口密是以咒語來輔助,意密卻是憑借神識來修煉,都說精通三密者可印證大道,可以借天地神通。”
王安仁本是將信將疑的,可他親身被咒語所克,不得不信,遂猜測道:“無厭、唃廝囉結手印,念咒語竟能讓我心神恍惚,難道說……他們真的可以溝通神之力?”
燕雙飛沉默片刻,才道:“他們具體是什麼情況,我也不知曉。藏傳經論中常言,‘佛說八萬四千法門,般若法門最為殊勝’。般若心經是般若經的心髓,而般若波羅蜜多是心經中記載的咒語,也是天地間無上的咒語……”
王安仁心道,“我問你我落敗之因,你為何要扯到藏傳經文上?”但他本意就是讓燕雙飛振作,既然燕雙飛有興趣談下去,他目的已成,也不打斷。
燕雙飛話題一轉,說道:“無厭、無明、無印這三位唃廝囉坐下高僧,甚至旦增晉美三人都以修身密、口密為主,得不可思議神通。但他們難以修習意密,在藏邊,眼下能以意密得神通的隻有一人,那就是唃廝囉。”
王安仁回憶起唃廝囉的那雙眼,心中凜然。因為那雙眼仿佛可穿透一切,讓人無可遁形。
“在承天寺,你和貔虎對決。無厭以無上咒語束縛你的舉動,而唃廝囉則以咒語擾亂你的神。”燕雙飛終於歎口氣道:“你那一戰,肯定是被唃廝囉勾起了傷心的往事,亦或者是關切的人所生的心底最恐慌之幻像,這才落敗,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