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平公主出了牢房後,秀眉蹙起。
抬頭見月上宮柳,惆悵依舊。她立在樹下良久,有風盈袖,似乎載著滿滿的愁。向天都殿的方向望去,見到那裏還有燈火輝煌,興平公主猶豫片刻,終於還是走了過去。
宏偉的大殿中,燈火盞盞,將大殿照的有如白晝般。
那煌煌的燈火下,隻坐著一個人,依舊的黑冠白衣,依舊的巨弓彩箭。那軒轅弓、定鼎箭似乎和他從未分離,但除了弓箭和他腰間的刀,少有人在他身邊。
殿外依舊有十六金甲護衛守著,可在寬廣的殿中,隻有元昊一人。
燈火下,人影晃動,似乎也在述說著無邊的孤獨。
他可以大權在手,可以生殺予奪,但他放棄的更多。望見興平公主的那一刻,元昊眼中突然閃過分神采。
但就算那神采,也是落落……
興平公主走到殿前,那十六金甲護衛見了,並不阻攔。沒有誰不經元昊許可就能到元昊的身邊,就算太子也不例外。可元昊曾經有令,興平公主可隨時前來找他,無須阻攔。
興平公主走到元昊身前,緩緩落座。
元昊輕輕歎口氣,悵然說,“興平公主說的不錯,我可掌控別人的生死,卻不能左右別人的感情。我不能阻攔你愛上王安仁,也同樣不能強迫王安仁喜歡你。”他沒有問興平公主結果,因為他已從興平公主表情上看出了結果。
興平公主妙目流轉,望著那張滿是個性的臉,“那你決定怎麼辦呢?”她就那麼望著眼前的人兒,感覺似近實遠。
可她終究什麼都沒有說,元昊沉默片刻,又道:“為何不告訴王安仁真相呢?他是個重感情的人,若知道真相的話……”話為說完,興平公主已擺手截斷,一字字道:“我不需要憐憫,我需要的是真情!”
燈火閃耀,興平公主妙目中流露出悲傷之意,卻同意元昊的話。她也知道王安仁若是知道了真相,也許會娶她,隻是她耶律興平雖然演了一輩子戲,卻也不想,更不需要別人的憐憫。興平公主目光落在元昊身上,良久後才道:“興平名義上能嫁給兀卒,實在是我一生之中,不幸之大幸,兀卒,你做的夠多了。”
元昊突然一拳擊在桌案上,“嘩”的聲響,那桌案竟然垮了。
他霍然站起,那一拳雖猛,但仍舊無法發泄他心中所有的憂傷,“我做得不夠!當年我一直以為,我可以改變天下,但是我現在才發現,我錯得厲害。你為我出謀劃策,卻也不像楊守素一樣謀求高官厚祿,可是你現在,卻要為了我而要離去!”霍然望向了興平公主,元昊那滿是大誌的眼眸中,已有了晶瑩閃爍,他嗓子已啞,盯著興平公主嘶聲道:“我這一生,不欠人,隻欠過兩個人,卻欠了太多。如今你們已沒有幾日可活,我既然知道你的心意,就不能讓你去得遺憾。無論如何,我要王安仁明天一定要娶你!一定!”
他說完後,雙拳一握,抬頭望著殿外的天際,神色蕭殺。
天有月,月華落。
元昊皺著眉頭,望著那彎彎的月,許久後才道:“興平,多謝你陪了我這久。你回去吧。”
沉寂如弦,滿是幽幽。
所有的話還是縈繞在心頭,終於開口,興平公主道:“兀卒,唃廝囉派善無厭前來幾天了,耶律仁先也因為傳言我死在這裏一事來到了興慶府,他們竟相約而來,向兀卒你施壓,隻怕……早有約定。”
元昊冷冷一笑道:“他們聯手,以為我就怕了?”他昂首挺胸,還是望著那天上的月牙兒,卻不望身邊女子一眼。
興平公主幽幽一歎,說道:“我知道兀卒不怕,但你同時應對宋國、吐蕃和契丹三國,又決定明天在天和殿做個了斷,若他們真的發難的話,隻怕對兀卒不利。”
元昊淡淡道:“王安仁被擒,大宋還有勇氣和我開戰嗎?我雖以十萬兵馬慘敗結局,但抓一個王安仁,可抵敗大宋百萬兵馬。唃廝囉胸無一統大誌,隻想安於現狀,要去找無麵佛而已,給他點甜頭,他裝作慈悲的麵孔,不會輕易以藏邊百姓的性命開玩笑。至於耶律仁先,更是可笑,他們契丹收了宋國的好處,竟來做和事佬,讓我不要再對宋用兵。他們得名得利,難道從不考慮我得到過什麼?契丹人本還凶悍,算是我的勁敵,但自從澶淵之盟後,數十年不曾開戰,隻怕兵甲也已發黴了,這樣的國度,我何懼之有?”
“可是……你近些年來,殺戮太多,隻怕手下不服。”興平公主望著元昊眉宇軒昂,心中卻有不安之意。
元昊淡然一笑,“我就是想看看,有誰不服!我希望我手下各個如狼,一隻狼,若不懂得嗜血,不懂得反叛,那和羊有什麼區別!”
那如銀般的月色鋪過來,落在那偉岸的身軀上,泛起淡淡的光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