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昊在想著往事,興平公主隻望著元昊。
“興平,你走吧……”元昊才待再說什麼,陡然間目光一凝,握住了興平公主的手,嘶聲道:“你……”
有絲黑血順著興平公主的嘴角流淌下來,黑黑的血,流過那紅唇,過了那尖尖潔白如玉的下頜,有著說不出的觸目驚心。
興平公主中了毒,興平公主怎麼會中毒?
元昊心中終於有了惶惑,思緒飛轉,找不到興平公主中毒的緣由。才待起身,就感覺到天昏地暗。
興平公主伸手,輕輕的握住了元昊的手。
那一握,有如天長地久。
“不用想了……是我自己下的毒。”興平公主笑容中帶著落寞,可又夾雜著無窮的思緒。
“為什麼?”元昊一凜,才待再問,突然明白了什麼,驚呆在那裏。
興平公主沒有答,隻是輕聲說,“我怕寂寞。”她那一刻,再也忍不住眼中的淚水,滴滴而落。
她沒有說的是,元昊走了,她留下來也沒什麼意義。元昊走了,她不想忍受那離別。元昊走了,她想陪元昊一路走,她這一生,不過是在為元昊而活。
元昊身軀突然劇烈顫抖起來,興平公主雖什麼都沒說,但他終於明白了一切,原來很多事情,並沒有為什麼。
如果一定要追問興平公主留在他身邊的目的,那隻有三個字,那就是……她愛他!
簡單的不用多想,簡單的不需緣由。
突然一把抱住了興平公主,元昊滿是大誌的眼中,終於有了情感,凝望著興平公主的眼眸道:“你何苦如此……”
興平公主笑了,笑容中帶著分解脫,“我沒有背叛你……”
“我知道,我知道。”元昊連連點頭,心中不知是何滋味。他雖自詡智珠在握,可看起來,也從來不了解女人的心思。
興平公主心中卻想,“你不知道的,你什麼都不知道。你不知道我根本不想什麼霸業一統,妙歌天樂,我隻想安安靜靜的坐在你身邊,讓你這麼的看著我。我終於等到了這一刻……”
可這一刻,她真的等了太久。
“兀卒……我可以請你做件事嗎?”興平公主呼吸漸漸的衰弱,可她沒有半分的畏懼。她突然明白了劉茂的心思,雖然已晚。
“你說。”元昊見到眼前那臉色益發的蒼白,心中突然有了恐懼。他忘記了自己將死,隻想想用盡一切代價換回懷中那女子的生。
“箱子的紅綢下,有個笛子。你能吹上一曲嗎?”興平公主輕聲道。她竭力不想把痛苦表達,但她不想再遮掩心意。
元昊抱著興平公主,扭頭望去,見到一個紅木箱子就在腳旁。箱蓋已開,內壁附有長短不一的銀針,箱內有兩部分,一部分有十二暗格,裝著五顏六色的藥粉,可以調配成解藥,也可以混成致命之毒。
箱子的另外一半上方鋪著紅綢,紅綢已舊,掀開紅綢後,下麵隻有個格子。格子內放著根竹笛。
竹笛蒼綠,很是普通。竹身光滑,不知道被那玉手多少次在夜深人靜時,拿出來撫摸。
看到那竹笛,元昊又是一震,想起了多年前的往事。
那青山之巔上,他吹著竹笛,想著大業,不遠處,立著他才娶回來的女子……那女子如同對立的青山般,默默的守望,而他根本沒有留意。
曲終後,他扭頭,見到那清澈的眸子望著他。女子忽然有了慌亂,低頭去看他手上的笛子,看的那麼仔細,仔細地掩藏著心意。
他笑了,問道:“你喜歡吹笛子嗎?”他那時候意氣風發,他那時候,並沒有如斯的殺氣。他雖高高在上,可對麵前的女子,從來沒有半分傲意。
他見女子點頭,就道:“好,那我教你吹笛子。不過你要答應我一件事情……”見女子抬起頭來,眉黛若山,黑發帶分飄逸水墨的氣息,他大誌在眸,緩緩道:“我要成為帝釋天,我要統領天下,而你學會了笛子,還要學太多太多,你以後……就是我的飛天……我的乾達婆!”
元昊隻想著如煙往事,一時癡了,沒有看到懷中的興平公主看著他,眼中有著柳絮漂浮般蒙蒙,落花隨風般的癡纏,她那時隻在想:“你隻以為我喜歡吹笛嗎?你不知道的,你想讓我學,我就學了。我隻是為你而學,本來此生之樂,也想為你一個奏起。但我累了……我多想你能如往日,坐在那青山之巔,為我一人吹首曲子?”
顫抖的伸出手去,元昊拿起那笛子,染血的嘴唇碰到那多年未碰的竹笛,眼有淚光,說道:“我可以為你吹一首曲兒嗎?”
興平公主笑了,她等待多年,就在等這一句,等這一曲。不歌烽火,隻歌離別……
笛聲響起,曲聲悠揚,一如往昔。
可往昔如水,縱然找得到音律,卻已無法回得到當年。
曲終了,興平公主笑了,最後一次握緊了元昊的手,低聲道:“有句話……說得很對。”知道元昊不知道,興平公主低聲斷續道:“有些人可以一起……死,卻不能一路相……隨……”心中在想,“我真的想問你一句,你這一生,可曾愛過我一分嗎?”
但她終究沒有問,有些話,還是不說的好。
不說,心中總還有個希望,何必執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