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前聽過一個說法,說搞藝術的都有點怪癖。音樂家太專注聲音,畫家太專注色彩,作家太專注文字,以至於在現實世界裏,看起來神神叨叨的。如果一個藝術家像正常人一樣言談舉止,那說明他的水平還不夠。
這個說法雖然是在調侃,不過也算是總結了某些奇奇怪怪的藝術家。
我覺得我今晚就遇見了這麼一位。
於是我幹脆也找了一塊半截磚,墊在屁股下麵,坐在老人對麵。我打算和他聊一會,順便等等道士。
我問他:“人為什麼要把自己賣給木偶?不是有點奇怪嗎?”
老人淡淡的說:“這有什麼奇怪的?人活在世上太累了,希望有另一個人替自己承受痛苦,哪怕對方是一個木偶。”
我心想:“這家夥雖然顛三倒四的,但是說的話也有些道理。”
我又問:“那麼把自己賣給木偶之後,有什麼好處呢?現在的人都精明的很,看不到好處,可不會把自己給賣了。”
老人忽然笑了。他的臉藏在陰影中,看不到表情,不過笑聲倒很暢快:“年輕人,你問到關鍵的地方了。”
他輕輕地咳嗽了兩聲:“把自己賣給木偶之後。你就是他的寵物了。你不用上班,木偶會給你錢。你不用爭名頭,木偶會給你地位。你不用挖空心思哄女人開心,木偶會幫你娶一個好妻子。”
我知道這話很荒唐,但是仍然聽得心馳神往,忍不住一拍手:“那倒好了,不過,世上真有這麼好的事嗎?”
老人嘿嘿笑了一聲:“你把寵物買回家,不一樣好吃好喝的招待它嗎?如果你做了木偶的寵物,這些它自然會帶給你的。天經地義,有什麼好懷疑的?”
我點了點頭:“這理論雖然有點奇怪,但是也能自圓其說。”
我又問:“那怎麼樣就算賣給木偶了?”
老人淡淡的說:“你得讓木偶自己選擇,它們願意要你,你才能賣得出去。”
我還是第一次知道,原來活人在木偶麵前也可以這麼低賤,像是貨物一樣,待價而沽。我越來越有興致了,問老人:“那我怎麼讓他們選?”
老人緩緩地抬起胳膊,指著路邊的雜草:“你去拔一棵草,鬆鬆散散的挽一個圈。然後插在自己身上。這叫插草標賣身。去吧,去拔一棵草。”
我猶豫著說:“如果我中途不想賣了,還能退出吧?”其實我心裏麵隻是想逗這老頭玩玩,怎麼會真的幹這種荒唐事呢?
老人的聲音平淡如一灘死水,沒有任何情緒的起伏:“當然。公平買賣,童叟無欺。賣主不想買了。木偶不會強迫你的。”
我得了這個保證,興衝衝的走到路邊去拔草。拔草的時候,我看見那隻羅盤仍然在不溫不火的燃燒著,不過木頭已經變黑了。
我看了它兩眼就沒有興趣了。我選了一顆半幹枯的草,把它拔下來,抖了抖土,然後按照老人所說的,挽成了一個圈,插在自己衣領裏麵。
這種感覺很奇異,有點像是初中的時候,半夜翻牆去上網。其實網吧的誘惑並不大,單純是那種探險的快感讓我著迷。
我插好了草標,就坐在老人麵前了,我問他:“現在怎麼做呢?”
老人指了指那些木偶:“你看看這些木偶,都沒有眼睛。”
我低頭一看,可不是嗎?木偶們刻得很精致,但是都沒有刻上眼睛。起初我沒有注意到這情況,現在經過老人一提醒,頓時覺得很詭異。
我裹了裹衣服,問他:“沒有眼睛,那又怎麼樣呢?”
老人說:“你要咬破自己的中指。點在它們的眼眶裏麵。如果它接受了你。這眼睛就會炯炯有神。如果不接受你,就會變成兩行血淚,慢慢地流出來。”
我忍不住想:“這老頭還真是邪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