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文競頭一次到娟子家。
娟子坐在擺滿花盆的陽台邊,一邊梳著烏黑順直的長發,一邊側耳傾聽客廳裏的動靜:“文競,拖把不要太濕了,那些木地板老得很,淋水會腐得更快。”
“地上有很多油漬,不淋水弄不幹淨。”文競收起拖把,換了一條幹毛巾單膝跪地繼續擦拭,“好端端的暖氣管怎麼說爆就爆呢?幸好沒傷著你。”
“牆上的相框掉了,我想給掛上去卻夠不著,隻好爬上暖氣管,誰知剛踩上去它就爆了。”娟子不緊不慢地解釋道,“物業沒人接電話,隔壁的楊叔叔也不在家,我媽又離家太遠,隻好找你。”文競停下手上的活兒:“我在科研所門口見到一個女人,她從轎車上下來,長相和走路都很像李阿姨……”
“你肯定看錯了,我媽哪坐得起轎車呀。”娟子攏起長發,臉上湧出幾分戒備和不滿,“她今天一大早就出門,到省城拜訪一位眼科專家,打電話那會兒她還在省城,估計要到天黑才能回來,不然的話,我就不用打電話找你了。”
文競愣了一下,慌忙解釋:“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不用解釋,我又沒真生氣。”娟子見他如此著急,不由彎起了嘴角,“要不是你找來工人維修,我們家還不知道被弄成什麼樣子,感謝還來不及,我哪會怪你呢。”
女孩的心思就是敏感。文競索性不再言語,把地板收拾好,物品擺放停當,然後洗洗手向娟子告辭:“時間不早了,要是沒其他事,我就先回學校了。”娟子緩緩站了起來:“這麼急著走啊,幹嗎不陪我多聊會兒呢?”反正回學校也沒要緊的事情做,於是文競看看表:“那好吧,我到五點鍾再走。”
這所頂多六十平米的房子被局促地隔為兩室一廳,各類家具雖然簡陋,但收拾得幹幹淨淨一塵不染。文競在客廳的沙發邊坐下來,拿起一幅已完成的十字繡:“這是你繡的嗎?”娟子摸著陽台上晾曬的衣物:“我媽給勾好了輪廓,又教了我針法技巧,隻是我的手比較慢,繡了兩個月才出這麼一點兒。”
十字繡上的圖案是兩隻偎在一起的小熊,樣子憨態可掬。文競不由自主把視線轉向娟子手機上的玩具公仔,那是他們倆一起從遊樂場的玻璃櫃中釣出來的,也是繡圖參照的原型。娟子把曬幹的衣物一件件收起疊好,摸索著往自己的住室走:“哦,對了,上午跟你說的事,你幫我問了嗎?”
“現在工作不好找,光大學生就成堆成堆的,用都用不完,何況還有那麼多博士、海歸……”文競停了口,小心翼翼補充道:“我的意思是,你需要好好休息,工作的事不能太急,得一步一步慢慢來。”娟子倒也沒說什麼,抱著疊好的衣物走進房間。文競想跟著進去,對方卻關上了門。不多時,裏麵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大概娟子在換衣服。
文競隻好留在客廳,百無聊賴地看著相框裏的照片。剛才往牆上掛的時候沒怎麼留意,此刻發現裏麵嵌著的居然都是些老照片,最近的幾乎一張沒有。照片的主角多是娟子,從百天照到十來歲上初中的樣子,占據整個相框一半左右的麵積,看得出她很受父母的寵愛。
其中有張一家三口的合影:爸爸身穿西服、戴一副寬邊眼鏡,看上去非常文靜儒雅;媽媽則燙一頭時髦的卷發,身著旗袍,十分賢淑端莊;那時的娟子大約五六歲,梳著兩個羊角辮,一手牽著母親一手牽著父親,眼睛裏尚流淌著明亮的光彩。照片顯然不是在這間屋子裏拍的,看得出他們當時的家境還非常殷實。
隨後,他看到一張娟子父親身穿白大褂的照片,身側有一個年齡相仿的青年,兩人勾肩搭背,關係非常親密,背景是某個醫院的診室。這個年輕醫生似乎在哪兒見過,文競使勁揉了揉太陽穴,腦海裏忽然躍出一個人的名字:魯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