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頭看去,原來是“眼鏡”——他們的宿舍長。
“眼鏡”朝水晶棺裏掃了一眼,怪聲怪氣道:“老實告訴我,你們是不是參加了那個瀕死體驗?”文競搖搖頭:“沒有。”“眼鏡”冷笑一聲:“他三個姐姐現在還為那筆賠償金爭執不休呢,哪個公司這麼大方,一次性賠償十五萬?還有,你怎麼提前預料到張坊已經死了?是不是還有什麼事瞞著我們?”
文競堅決否認:“我說沒有就沒有,不信你去到那家科研所問。”“行啊,嘴挺嚴的。”“眼鏡”再次朝棺內掃了一眼,兩手插進褲兜,“不過,真相遲早會大白於天下。一旦學校怪罪下來,你這兩年就白辛苦了。更倒黴的是張坊,死了還得背處分。”
“想要嘉獎得靠實實在在的本事,總是出賣別人利益,背後打小報告,會遭報應的。”文競輕聲威嚇道:“你最好收回剛才那番話,他的靈魂還未走遠,什麼都聽得到,別讓他走的時候還恨著你。”“眼鏡”有些膽怯地縮了縮脖子,瞪了文競一眼,轉身走開。
再次見到娟子,是參加完張坊葬禮第二日的中午,地點在市郊一家軍區醫院。不過她不是來治療眼睛,而是因為得了急性腸胃炎。路過住院部樓下的停車場,文競再次看到了那輛高級轎車。開車的男人年約四十來歲,打著手機從住院樓出來,就在他感到有幾分熟悉,欲進一步看個仔細的時候,對方打開車門鑽了進去,黑色的窗子阻隔了他的視線。
消化科的病房裏,娟子半倚在床頭,臉色灰白,看上去非常虛弱。李阿姨正清理著床邊的一攤嘔吐物,見文競站在門口忙擺擺手,意思是讓他在外麵等一會兒。文競並不嫌棄,把所帶的補品擱在床頭,然後去奪李阿姨手中的笤帚和撮鬥:“讓我來吧。”李阿姨左右爭執不過,隻好提了暖瓶去打開水。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娟子的嗓音有些沙啞,不過情緒還不錯,大概是見到文競的緣故,“這幾天在忙什麼?也不見你給我來電話。”文競斟酌著回答:“一位朋友出了點事,我去幫點忙。是隔壁的楊叔叔告訴我你在這兒,我才過來的。”文競把穢物倒進樓道的垃圾桶,坐到床邊問:“病了也不說一聲,有沒有好點?”
娟子輕輕點點頭:“肚子不痛了,就是還有些惡心。”文競忽然想到所帶的補品:“你等一下,我去洗個蘋果。”娟子拽住他:“不用了,醫生不讓我吃涼的。”文競隻好坐回來。這時,李阿姨提著暖瓶進來,送上她遲到的寒暄:“今天才周四,怎麼有空出來啊?”
“學校準備搞中秋和國慶晚會,這幾天沒有安排大課,專業課也都改成了自習。”文競瞅著李阿姨的臉,“您的眼睛怎麼紅紅的?”娟子搶著答道:“我媽一直在這兒照顧我,兩天兩夜沒合眼了。”文競上前幫李阿姨倒開水:“您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娟子這兒由我來照顧。”
李阿姨回望文競:“還說我呢,你的倆眼也跟熊貓一樣,這幾天是不是沒睡好?”文競感到脊柱上升起一股幽寒:從張坊發生意外那天起,連續多個晚上噩夢不斷,總看到張坊坐在床邊,捂著肚皮的裂縫幽幽哭泣。因為恐懼,他整日整夜不敢入睡。
“是沒睡好,一邊忙著趕作業,一邊還得抽時間排練節目……”文競支吾著解釋。正說著,護士端著托盤進來,把娟子的藥交給李阿姨,準備離開時,她看到了文競擱在床頭的補品:“喲,這誰買的啊,花樣還挺多的。”
李阿姨還未搭腔,護士已恍然大悟:“是你女兒的男朋友吧?小夥子挺有心的。這些牛肉、火腿之類選得很好,有助於補充病人的營養,不過,蜂蜜和紅棗最好不用,它們會降低免疫抑製劑的功效,對剛做完……”
“謝謝你的提醒。”李阿姨突然打斷護士,把一張五十塊錢的紙幣遞給文競,“醫院門口有家超市,幫我買兩斤雞蛋回來。”文競連稱“我有我有”,匆匆離開病房,護士緊跟著走出,臉上掛著遭受批評的尷尬和不快。
等電梯的時候,文競緊皺著眉毛,他覺得李阿姨和娟子有些怪異,兩人似乎有什麼事瞞著自己。
叮的一聲,電梯門打開了,文競抬腳跨入,按下“1”樓。電梯門關閉之前,他無意中發現鑲嵌在電梯裏的玻璃中映出兩張人臉。轉頭回望,電梯門剛好關閉,陰冷的不鏽鋼板反射著自己驚駭無比的麵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