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荒村(1 / 1)

風雪之中,張偉正以一種極其難看的姿勢趴在岩石後,雙手不停地扒著柴堆下僵硬的砂土,慢慢地,柴堆下被掏出一個拳頭大小的坑穴。

他甩掉十指的泥土和冰渣,用嘴裏的哈氣溫暖接近麻木的雙手。須臾,從口袋裏摸出錢包,摳出夾層中的幾張名片,填到柴堆下的坑穴內。隨後他又摸出打火機,嚐試著點燃名片。可惜打火機無數次冒出火苗,無數次被山風吹滅。

就在他打算放棄的時候,名片上終於燃起一團火,火苗很小卻十分豔麗,搖搖擺擺,散發著淡淡的油墨香味。眼看著火苗一點點長大,可不幸的事又來了:枯葉間突然落下一滴冰水,火苗恰被擊中,化成一縷繚繞的青煙。更為不幸的是,打火機的可燃氣體用完了,無論如何努力再也打不出火。

張偉歎了一口氣,慢慢直起發酸的腰,望向雲霧飄渺的崖邊。山崖很深,邊緣生著一棵至少兩百歲的歪脖子鬆樹,樹幹與崖壁呈約三十度的夾角斜向生長。它有兩隻很長的“手臂”,一隻還在生長,另一隻則斷裂了,僅連著不到三分之一的皮肉半懸在崖壁上。崖底是條封凍的河流。

七個小時前,他和女友丁琳還跟旅行團其他成員在一起。五個小時前,他們二人在“拓荒”中迷了路,因手機沒有信號和大部隊失去了聯係。一個小時前,二人通過鬆樹的那條斷臂從崖底爬上來。半個小時前,丁琳前去尋找手機信號,他則留在崖邊試圖放煙求救。然而,這個希望破滅了。

怎麼辦?早知這種結果,當初何必搞什麼“拓荒”?張偉懊悔且又無奈地坐在岩石邊的雪地上。他的右手恰巧按到褲袋裏麵的什麼東西,隨即欣喜浮於臉麵。很快,他取出了那件物什——一盒壓扁的火柴。這盒火柴從何而來記不清了,其實來源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個發現至少可以保證他們不至於困死在荒山野嶺。

就在此刻,一陣強勁的山風吹來。張偉及時按住了差點被掀翻的柴堆,而柴堆下的名片卻被吹走了。他再度翻出錢包,裏麵已無名片可用,猶豫片刻,取出一張麵額稍小的鈔票塞進坑內。

打開火柴盒,裏麵隻剩最後一根火柴。他俯下身子,張開羽絨服把柴堆整個圍攏起來,小心翼翼握緊那根火柴,在盒側的磷麵上劃了一下。火柴發出正常的摩擦聲,卻沒有正常起火。歪頭看去,發潮的火柴頭在手心裏碎裂,那一刻他的心也跟著碎了。

蹲了許久,張偉才站起身來,一腳把柴堆踢散,取過擱在雪地裏的旅行包,掏出一瓶喝剩三分之一的老白幹仰脖就灌,直到被狠狠嗆了一下才算刹住。

這時,丁琳從不遠處的樹林奔來,她背著一隻與張偉相同款式、不同色彩的旅行包,神情沮喪,步伐疲憊。張偉已有點微醺,大聲衝著她喊:“怎麼樣?找到信號了嗎?”丁琳沒有回話,她的表情便是答案。

張偉將喝剩的酒連同瓶子一起拋入山穀,玻璃和山石相撞的瞬間,他的喉嚨深處發出了絕望的嚎叫。在其尾音將要落地之際,丁琳說了句話,雖然簡短,卻有效地將他從崩潰邊緣拖了回來:“前邊的山坳好像有個村子。”

兩個小時後,也就是天將黑未黑之際,他們終於抵達了那個村子。村子坐落在兩峰之間的一處緩坡上,依地勢起伏分散著三四十戶人家,隻可惜那些宅院荒涼破敗,看上去至少有一二十年無人居住。

前一分鍾還在血管裏奔騰的熱流此刻急速冷卻。但不管怎麼說,有個躲避風雪的地方總比露宿野外要強。他們環顧四周,走入一所房體相對完整的院落,四處搜尋合適的棲身處或保暖之物。

上天似乎並不那麼絕情,因為張偉很快在一處牆角的床頭發現一條破爛的棉被。他如獲至寶地奔過去將之抱起,轉身離開之際,手指好像勾到了什麼東西。側頭去看,見手指牽著一縷又黑又長的發絲,發絲下邊垂著一顆女人的頭顱。

未等他驚駭的表情充分展現,那顆頭便抬了起來,長發覆蓋的臉麵從牆角的陰影裏緩緩綻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