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慕答道：“隨村裏人遷到山下住了。”“村裏人？”張偉愣了一下，“你說的村，是指前麵那個村嗎？”
阿慕點頭：“山前山後同屬一個莊子，阿佟爺爺那代在村裏還是個大戶，山後這幾十畝地都是他的莊園，最多的時候村裏有近五百人。隻是近些年山下發展很快，很多人耐不住貧困和寂寞陸續遷走，慢慢地村子就空了。”
丁琳插口問道：“既然這樣，你們為什麼不搬？”阿慕遲疑了片刻，說：“住習慣了，換別的地兒不踏實。”這似乎不太合乎年輕人求新求變的心態，隻是阿慕好像不太願意回答這個問題，丁琳也不好多問。
張偉的好奇心卻未就此刹住，他繼續追問：“除了你們，村裏是否還住著別人？剛來的時候我看到……”當的一聲，阿佟忽然丟下碗筷，脊背劇烈起伏著。
張偉跟做錯了事的孩子一樣，緊張得無所適從。丁琳也停下筷子，不知該如何圓場。阿慕抱歉地笑了笑，俯身在丈夫的耳邊低語幾句，然後攙著他慢慢走上閣樓。主人雙雙離開，剩下桌邊的外客呆若木雞麵麵相覷。
當晚，張偉和丁琳被安排住在樓底東側的房間。裏麵床、被褥、衣櫃、鏡子等設施齊全，而且十分幹淨整齊，隻是因長久無人居住有些陰寒。阿慕從樓上抱下兩床新棉被，又端來一個紅彤彤、暖洋洋的炭盆。準備去拿便桶時，被丁琳很不好意思地謝絕了。
阿慕知道二人是從城裏來的，比較講究，於是告訴他們茅廁的具體位置，並把手電筒給他們留下。張偉和丁琳再三表達謝意，然後目送女主人上樓。
關好房門，張偉迫不及待地脫掉棉鞋和襪子，把凍腫的雙腳放到炭盆上烤。燈泡的瓦數很低，他根本看不清楚腳上是否有傷，隻感到腳尖和後跟處一片一片疼得鑽心。丁琳則坐在床邊，用手在發麻的腳趾上輕輕地揉著。她有每天洗腳的習慣，不過剛才忘了問主人是否有開水。
張偉鑽進被窩，拽了拽還在發愣的丁琳：“算了，明天我們就回去了，湊合一晚上吧。”丁琳應了一聲，脫衣熄燈。
炭盆將房間映得微紅。張偉腹中有很多疑問，本想跟丁琳交流一會兒再睡，但抵不住困意的侵襲，很快進入夢鄉。午夜，他在腳尖劇烈的刺癢中醒來，同時感到喉嚨裏燥渴難忍，於是把胳膊探出被窩去摸床頭的燈繩。
迷迷糊糊中摸索了一陣，最後摸到一張涼冰冰的臉。張偉寒意頓生：他清楚地記得，丁琳睡在自己右側。房中隻有他們二人，摸到的不是丁琳的話，會是誰呢？
張偉睜開了眼睛。炭盆尚未完全熄滅，殘餘的光線裏，他發現床邊蹲了個少年。那少年約十一二歲的樣子，衣衫單薄，膚色蒼白，手裏拿著一遝創可貼，兩眼直勾勾地盯著他，似在期待著什麼。張偉想叫喊，喉嚨卻發不出聲，想掙紮，身體卻像突然壓了塊石頭。
這時，少年移開目光，慢慢撩起自己的衣衫，露出傷痕累累的皮膚。接著，他把那遝創可貼一個個撕開，貼在各個受傷的位置。然後少年衝張偉詭譎地笑了笑，掀開被角，把最後一個創可貼貼上他仍在刺癢中的趾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