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偉在冰冷和窒息中醒了過來,他掙紮的幅度很大,以至於把趴在他肩頭的丁琳遠遠甩到一邊。
“我怎麼睡著了?”丁琳揉著眼睛爬起。“明白了,終於明白了。”張偉驚魂未定,口中兀自喃喃低語。丁琳詫異地看著他:“明白什麼?”張偉湊近門縫往外看,見天已微明,便敦促丁琳道:“快收拾東西,離開這兒我再告訴你。”
小心地拉開木門,客廳裏空無一人。奔至大門回望閣樓,窗口都是黑乎乎一片。院子裏的雪地上有四串腳印,其中兩串是張偉和丁琳留下的,另外一大一小分明屬於那對神秘的午夜來客,二人不知何時已經離開。
沒有阿佟和阿慕的腳印,這說明從午夜到天亮二人一直沒下樓。不對!張偉很快否定了自己這個推論,他抓抓腦袋:好像根本就不曾注意這對詭異的男女是否留下過腳印!“鬼怎麼會有腳印呢?”他忽然咧起嘴笑,覺得自己真的好傻。
丁琳嚇了一跳:“你說什麼?”“我們快走!”張偉拽住她往大門外跑。
兩人在樹林裏兜了一大圈,最後按張偉的意見朝荒村相反的方向逃——荒村是他永遠的噩夢。
時至中午,兩人跑得又累又餓,別說找到通往山口的路,此刻他們連方向都迷失了(沒有太陽,當日是陰天)。張偉垂頭喪氣地坐在雪地裏:他們的背包中沒有食物和飲品,也沒帶晾曬在院子裏的衣物,因為匆忙,張偉甚至連自己的手機也忘了拿。
放眼望去,四麵是連綿無盡的山嶺。張偉深深知道,在這種地方迷路基本上意味著死亡。丁琳雖然帶著手機,但由於一路上他們不停給導遊以及親友打電話,電池已經耗盡。當然,他們也沒能聯係成功,山裏仍舊沒有信號。
張偉的目光忽然停頓下來,他看到了山坳裏的那個荒村。方向有了,但天黑之前是否能找到下山的路成功抵達山口,張偉心裏沒底,丁琳也沒有。如果不想留在山上過夜,就隻有一條路可以走:斷崖。
張偉把這個想法告訴丁琳,後者立刻表示讚成:對,從哪裏來還到哪裏去,通往山口的新路不好找,至少還記得返回大本營的老路(發現人員失蹤,旅行團很可能安排人在原地等著)。
兩人費了很大力氣繞過荒村,找到山崖邊。那棵老鬆樹依然歪在那兒,巨大的斷枝傾斜著伸向崖底。
張偉小心地爬上鬆樹,抱著斷臂溜到崖底,而後接過戰戰兢兢滑下的丁琳。兩人順著冰封的河穀往上遊走,走了約半裏路,來到一掛冰瀑跟前。瀑布寬二十來米,落差達三十餘丈,兩天前經過此地,它僅在雪霧中顯出小半截模糊的身影,如今毫無遮擋地呈現,二人深感蔚為壯觀。
仰望眼前這掛冰瀑,張偉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好像什麼時候到過這兒。忽然,他像受到某種感應一般快步奔向瀑布。丁琳攔之不及,隻好跟過去。
站在瀑布下,張偉的臉被冰麵反射得亮若銀盤,甚至瞳孔中都閃著瑩瑩白光。丁琳問他怎麼了,他也不答。呆立了一會兒,張偉開始往瀑布後麵繞,轉眼人就不見了。丁琳擔心出事,趕忙追上去,竟發現瀑布後有個幽深而且廣闊的洞穴。
攀過幾座由冰塊堆積而成的小山,進入洞穴深處。裏麵沒有水,全是或大或小的岩塊,岩塊表麵結著一層厚厚的霜。不過寒氣並非來自外界,而是因為越往洞穴內部走溫度越低,丁琳不得不裹緊已經結上薄薄一層冰霧的羽絨服。
看得出,這裏是個天然的冰窖,而且不曾有人類涉足。借著洞外的天光,丁琳看到張偉怔怔地站在一塊平鋪的岩石跟前,像是發現什麼了異常。
走過去,丁琳跟著驚呆了,隻見岩石上躺著一具被冰霜覆蓋的屍體。那是個十一二歲的少年,膚若白紙,容貌俊秀。他衣衫單薄,裸露的脖頸和手臂處粘著好幾塊創可貼,左手握著小半袋日本豆,右褲腿高高挽起,從腳脖腫脹和扭曲的程度看,分明遭遇了嚴重骨折。
沒錯,眼前這個少年正是多次在張偉夢裏出現,被他多次提到的小迪。他睜大一雙不成比例的眼睛,靜靜地躺在那兒。雖然隔著厚厚的冰霜,卻依然能感觸到視線所傳達出的複雜而強烈的訊息:有期待、有疑惑、有絕望,還有一絲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