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研社的七名成員,隔天都聚集在社辦裏。
太一和桐山主張,如果是正確的事,就應該使用「能力」。稻葉和青木則主張,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該使用「能力」。由於對立的兩派不同班,因此雙方自從昨天的午休時間之後,一直到現在才碰上麵。
加上起了爭執的緣故,太一等人昨天暫停社團活動,但在永瀨居中調解後,他們決定認真地繼續社團活動,雙方也要碰個麵。
分裂成二對二的文研社裏,永瀨沒有主張哪一方才是正確的。恐怕她是為了維持平衡,才刻意不表達意見。
「那個……氣氛好像挺糟的耶?」
「……昨天也是突然跟我們說『社團活動取消』。」
不曉得原因的宇和千尋與圓城寺紫乃,一起露出懷疑的表情。
「喔,說的也是,還沒告訴兩個一年級的發生什麼事呢。」
在永瀨向兩人說明的期間,其他四名二年級生一臉尷尬地進行各自的作業。
永瀨大致說明完畢後,稻葉開口問:
「紫乃跟千尋認為哪邊才是正確的?」
突然就切入核心嗎?太一不禁捏一把冷汗。稻葉的視線雖然對著千尋與圓城寺兩人,但可以深切感受到她正警戒著太一和桐山。
「哪、哪邊才是正確的嗎……就算你這麼問……」
圓城寺的視線不知所措地徘徊著。
「如果我們支持其中某一邊,會有什麼不一樣嗎?」
相對的,千尋則是冷靜地反問。
「不會。因為是你們,我們才把事情說出來,但你們跟這次現象沒有直接關係,我們不打算把你們卷進來,我隻是純粹好奇你們的意見。」
桐山雖然裝出不在意的樣子,但她很明顯地靜不下來。
「這樣子嗎……」千尋停頓一下之後,開口說道:「那麼,我認為什麼都不該做。隻要不動手,就什麼也不會發生。雖然我覺得無事主義(注5)是有點問題,但碰上這種情況也沒辦法……最重要的是,我已經遭遇過慘痛的教訓。」(注5:隻求沒有紛爭、能安穩度過就好的消極態度或想法。)
千尋露出非常不愉快的表情,讓稻葉咧嘴笑了。
「這話由你來說,還真是充滿說服力。」
「怎、怎麼這樣,千尋同學……明明能夠幫助大家啊……」
桐山虛弱地低喃。
「閉嘴,唯,千尋的意見就是這樣。」
稻葉毫不留情地打斷桐山的話。
「這樣不行唷,稻葉兒,不可以這樣挑釁~」
永瀨流暢地插入兩人之間,形成緩衝。她用既不沉重也不輕佻的語調,調整現場的氣氛。
「……你控製場麵的技術還真是絕妙啊。」
「嘻嘻~隻要我拿出真本事,這根本是小菜一碟。」
「那紫乃呢?」
稻葉似乎不打算讓事情就這樣曖昧不明地結束。
「啊……有!我……我覺得……」
圓城寺試著說出意見,但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她身上,讓她不禁縮起身體。
「算啦,不用勉強也沒關係。」
青木開口這麼說,但在這時,圓城寺堅定地抬起頭。
「我、我認為……如果能做些什麼,就應該去做!倒不如說……感覺這樣比較好……或者應該說……呃,該怎麼說呢?」
圓城寺努力表達自己的意見,但被稻葉一瞪,後半沒有說完就中斷了。
「圓城寺認為如果是好事,即使利用『能力』也無妨對吧?」
太一伸出援手。
「是、是的!雖然我不太會表達!但我覺得,看到有人溺水卻不伸手救他,應該是錯誤的行為。即使是奇怪的能力,但擁有力量,就必須幫助別人才行!」
「『夢』其實是那個人的願望,跟溺水不一樣。」
稻葉這麼挑毛病,於是太一反駁:
「但理解的方法是一樣的吧。」
不過,稻葉並未理會太一。
「想清楚,紫乃。『願望』是拜托別人實現的東西嗎?應該要靠自己達成才對。」
「靠自己……達成……是、是的。」
「但拜托別人協助,是很普通的——」
「如果當事者想實現『願望』,憑自己的意誌向人求助,那當然是可以。但是,協助跟擅自幹涉別人的願望,根本是兩回事。」
「咦……可是……如果是願望……或許是那樣也說不定,但是……呃……」
圓城寺混亂起來,看不下去的桐山插嘴說:
「什麼嘛,稻葉。你打算講道理,硬把紫乃拉到你的陣營嗎?」
「我是在解決你們外圍的問題啊,有意見嗎?」
即使不是直接出手,仍是令人相當厭惡的攻擊方式。
「沒有人願意肯定的話,你們就無法戰鬥吧?」
「我……我能夠戰鬥,因為這是我自己認為正確的事。」
「我也一樣……我也是……」
他也是憑自己的意誌,靠自己的決定站在這裏,所以——
「那句話……我原封不動地奉還給稻葉。」
「……你!」
稻葉的眼眸出現動搖的神色。對於讓稻葉產生動搖這件事,太一感到困惑。
「別吵架啦,如果是建設性的議論倒是無妨。真是的,你們要讓我扮演幾次仲裁的角色啊?你們打算讓我改名為『裁判員永瀨』嗎?」
顧慮到永瀨的辛勞,太一沒有再多說下去。
然後,太一感覺有點不對勁。他發現一件事:在氣氛這麼糟的情況下,原本總是會當個歡樂製造機、故意說笑打圓場的青木,如今沒有任何動作。
文化研究社已經無法維持之前的模樣。
□■□■
自從在稻葉他們麵前,明確宣言會利用「能力」之後,太一和桐山變得比以前更加積極地利用「透視夢境」去幫助人,例如幫忙解決他人的煩惱,或是協助對方完成想做的事,當然,是在別人不會覺得詭異的範圍內。但自從太一像這樣開始行動後,或是因為期望著想盡量多看見「夢」的關係,原本「透視夢境」的發生頻率就有逐漸增加的傾向,現在更是從當初的一天幾次,增加成一天十幾次。這點桐山似乎也一樣。因為睡覺期間不會發生,平均來算,大約是一小時會發生一次。太一問過永瀨的情況,據說永瀨是一天會發生七、八次。
不過也因此,可以辦到的事情變多了。遠大的「夢」當然是沒辦法,但如果是目前想實現的小「夢」,其實不難解決。倒不如說,貼近生活的「夢」,隻要本人稍微努力一下,或是從旁幫點小忙,大多都能實現,因此隻要輕輕推他們一把,或是稍微做點什麼,太一和桐山的任務就結束了。
其中一個最常碰到的任務,就是擔任商量戀愛煩惱的對象。
太一和桐山看過許多「夢」,從「將來想參加奧運」這種壯大的「夢」,到「希望數學課快點結束」這種貼近日常生活的「夢」都見過,但看見關於戀愛的「夢」的機會特別多。
正值青春期的高中生,不可能連一個在意的對象都沒有,在學校裏總會碰見一、兩個喜歡的對象,一旦遇見也必然會意識到對方。
幾乎學校裏的所有人,一天都會意識到一次這種事。這種意識會變成「夢」,出現在太一等人麵前。能看見「夢」的話,他們就能辦到某些事。
太一和桐山所做的,是找出兩情相悅的人,稍微推他們一把(如果知曉其中一方的心意,會變得較容易捕捉另一方的心意。這或許是因為太一和桐山本身,也會意識到這件事的緣故)。
因為是兩情相悅,太一和桐山才會幫忙促成。但客觀來看的話……
「跟八重樫同學還有小唯商量戀愛煩惱的人,和意中人變成情侶的機會,幾乎是百分之百耶!都變情侶了對吧?這會不會太神啦?根本是戀愛專家呀!」中山真理子如是說。
結果,似乎會演變成這種評價。
因此,在太一和桐山明確地開始行動後,經過大約一星期時,傳聞已擴散開來,還有人會特地跑來找他們商量戀愛的煩惱。
傳聞散播的方式,似乎讓太一比較出名。例如前幾天,有個隔壁班女生跑來問太一:「我滿在意八重樫同學班上的平……你覺得有機會嗎?」太一告訴她「給我一點時間」,然後在腦海裏的角落想著,如果能透過「夢」知道平喜歡的人就好了。於是在兩天後——
【平在現場,他正走著,似乎是在放學回家的路上。在他身旁的,是跑來跟自己商量的女生。兩人貌似親密地肩靠肩,彼此的手……】
太一得以碰見這樣的「夢」,然後告訴那名女生:「我覺得有希望。」
於是又過了兩天——
「八重樫同學,謝謝你!我告白成功了!那家夥也……平似乎也一直很在意我。」
「那真是太好啦,恭喜你。」
「不過,你怎麼會知道有希望呢?」
「啊、啊啊,我是跟認識的人打聽來的。」
「是哦,感覺好像偵探呢。總之,謝謝你!如果不是八重樫同學跟我說『有希望』,我一定會害怕破壞目前的關係,根本不敢跟對方告白。」
於是,太一得以協助一對情侶正式誕生。
時間進入十月。
今天放學後,又有一個班上男生跑來找太一商量戀愛的煩惱。
「真的……真的沒問題吧?」
「是啊,你盡管衝吧。」
太一推他一把。
「……我知道了。謝啦,八重樫!被你這麼一說,我就覺得有希望!你果真是愛的傳教士!」
「加油啊。」太一這麼說,目送那名男生離開。
這是對方主動來找太一商量的模式,而且根據桐山「透視夢境」得知的情報,太一知道那個男生喜歡的女生其實也對他有好感,因此能清楚地告訴他有希望。
太一站起身,準備離開教室。
「你最近似乎狀況很好呢,八重樫同學。」
冰冷透徹的音色,改變了周圍的溫度——太一有這種錯覺。
原本留在教室的三人組離開之後,教室裏隻剩下太一,以及藤島麻衣子。
兩人麵對麵,藤島散發出一種強烈的存在感,強烈到稀釋周圍的背景。
胸口這陣騷動,究竟是怎麼回事?
「你以戀愛話題為主,陪許多人商量各種煩惱,剛才也表現得很不賴。」
「咦,你剛才在旁邊嗎?」
「……你是想說我沒什麼存在感嗎?」
「嗯,你最近在班上很少發言啊。」
「唔唔……我、我也……我其實也!」
藤島推開眼鏡,擦拭含淚的雙眼。
「你、你別哭啦,我開玩笑的,沒有人的個性像你這麼強烈喔。」
太一原以為,藤島一定會自顧自地說到高興為止,這反應真是出乎意料之外。
【藤島在現場。她手扠著腰放聲大笑,有個人跪伏在藤島眼前,是下跪求饒的狀態。下跪的人是……八重樫太一。太一說:「是敝人輸了,藤島大人……愛的傳教士這個稱號,是藤島大人的東西……」藤島回道:「沒錯,隻有我才適合這個稱號,呼哈哈哈哈哈!」】
太一看見非常驚人的「夢」。藤島似乎很有精神,真是太好了。
「你用不著擔心,『愛的傳教士』這個稱號,總有一天會回到你身上。」
「什麼……你竟能這麼準確地安慰到我在偷聽時最在意的部分,真不簡單。」
雖然剛才毫無意義地妄想她很強悍,但那似乎隻是誤會一場。更何況強悍的藤島最近一直無聲無息,她已經變成單純的怪人。
「沒有啦,不過是偶然——」
「我開玩笑的,你以為我會講這種喪氣的台詞嗎?你這個天真的小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