催促著莫雁早早睡下,自己半睡半醒的等了一夜,將近天明,小隊人馬才陸續回來。傷者雖多,卻都不重,洛向非等人便也輕鬆了許多,將塗好止血藥品的繃帶分發下去,互相包裹即可,隻剩下比較難搞定的在幹淨地方細細治療。手下不停的忙碌著,耳朵也不落空的聽著他們的閑談,翻來覆去,無非是,他們二百餘人的偵察小隊孤軍深入,多麼多麼艱難,顧大將軍親自領兵,多麼多麼榮幸,即將返程時,碰到出來夜遊的涼國二皇子,多麼多麼巧合,兩方主帥相隔百步,一箭定勝負,多麼多麼凶險,顧大將軍躲過流矢,將涼國皇子射翻馬下,多麼多麼神勇,返回途中,遇見覓食的狼群,眾人殺出一條血路,疾馳而歸,多麼多麼九死一生。
每到一處,聽的都是這些,耳朵幾乎長出了繭子,可大家仍在興致勃勃的談論,重創對方重要人物,又見識了己方主帥的神威,月前,因為敵軍襲營卻苦於無法翻身而造成的低氣壓一掃而空。
士氣大振,自然也是將領們所樂見的,推波助瀾型的許了大家半日輕閑。
吃完午飯,洛向非一個人躲回了藥房,不是不想多聽戰爭場麵,隻不過,同一個故事被講述多次,而且有愈發誇張的趨勢,實在是件令聽眾頭疼的事情。而且,昨天拿藥錯了太多次,讓一向好強的他鬱悶至極,不得不拿出空餘時間來惡補了。
“附子,地藤,小茴香……啊…”
洛向非正被各式藥草薰的眼花,絲毫沒注意到一個高壯人影不知何時站到了身後,猛一回頭,嚇得幾乎大叫出聲,待他看清人影是誰後,驚嚇程度加深,又生生的把聲音壓回了喉嚨。
顧華陽似乎完全沒注意到他的忽然出現給眼前的小醫童造成了多大的精神傷害,隻是沉著臉到一旁榻上坐下。
“拿金創藥過來,還有幹淨的紗布。”
“啊?啊!”洛向非這才緩過神,忙不迭的把一應物品準備好。
闖入者已趁這個時候將外衣除下,略帶不滿的看著眼前有些手忙腳亂的人。
而洛向非緊張的動作著,一直沒敢抬頭,直到看見來人胸前堆成一團,亂糟糟的紗布。
“怎麼弄成這樣。”洛向非皺眉,不得不說,自己越來越有醫生的架勢了。
紗布裹的毫無章法,而且由於麵前人毫不注意的動作,上麵已經透出了隱隱的血跡。
小心翼翼的撥出創口,洛向非幾乎倒抽一口涼氣,傷在右肩窩處,雖然不是致命的地方,但是因為沒有及時處理,拳頭大的一塊地方血肉猙獰,幾可見骨。輕輕一碰,脆弱的傷口便重新湧出鮮血。好在沒有中毒,洛向非放下心,但看這新鮮程度——他抬頭,略帶思索的看了顧華陽一眼——應該就是昨晚的真實戰況了吧。
不過二百餘人,深入到涼國軍營左右,即便涼國二皇子帶了再少的人,倘若聲張起來,也不是他們能輕易逃脫的,拚死一博的最大可能,就是以將換將,可兩敗俱傷,恰為兵家大忌,所以,選了最平和也是最暗藏殺機的解決手段。想來,昨晚一戰,顧華陽必是硬生生拔下身上利矢,裝作毫發無傷的樣子,從氣勢上首先壓倒對方,然後,急速退兵,但又怕涼國隨後追趕,所以,拋棄平常小道,從荒野中穿行,才引來狼群。
傷口附近已經腫脹的不成樣子,洛向非用鹽水衝淨穢物,敷上厚厚的一層藥膏。
應該很痛吧,卻沒聽到任何聲音,用餘光偷瞄,男人的額頭已經布滿了細細的汗珠,嘴唇頑強的緊閉著,卻被微微皺起的眉頭泄露了一絲脆弱。
洛向非的心頭一動,竟然有了點點心疼。
“不要隨意沾水,不要做劇烈運動,每天換一次藥就可以了。”紗布一層層的纏上,動作流暢利落,如果不是還有最後的警戒心,洛向非幾乎要為自己的專業水準飄飄然了。
顧華陽沒有應聲,也沒有絲毫起身的跡象,洛向非無語,認命的拿起衣服,笨拙的站到他身後,服侍穿戴,看著眼前人極其自然的接受,心裏痛斥著封建社會的階級統治。
“中午的時候,藥房這裏都沒有人,我會有一個時辰的空閑在這裏。”
顧華陽點點頭,略有所思地看過來,似乎想問什麼,又沒開口,幹巴巴近乎多餘的說了一句“不要告訴別人。”便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