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
洛向非看向風揚空空的床鋪,出事之前,風揚已然病入膏肓,藥石無效,自然不可能在這短短幾天內恢複,恐怕,已經……
心中一沉,洛向非忍住肩上的疼痛,將莫雁摟入了懷裏,一下一下輕拍著他的後背。
“我和風揚,在他四歲時就被迫分開了,那時他還不記事,但我記得,記得他是我的弟弟,也是我在世上最後的親人。”莫雁的氣息漸漸平複,體貼的避開洛向非的傷口,反身坐到後麵做靠背,讓他可以輕鬆一點,“這麼多年,雖然相貌改變了不少,但是手上的這個胎記是無論如何都不會錯認的。”挽上左臂的衣物,露出那塊讓洛向非一度想要忘記的紅斑。
“風揚和我的一樣,隻不過,是在右臂,所以,第一次見麵,我便認出了他,隻是怕他無法接受,才一直沒有說出來。”
“小時候的他,臉圓圓的,總跟在我身後,追著叫哥哥。長大了,瘦了許多,卻越來越像父親。”
“原本想著,就算是不相認也好啊,能在一起就已經很難得了。”
“可我卻救不了他,我唯一的弟弟,隻能眼睜睜的看著他死去,他還隻有十三歲啊。”
“他們都走了,我為什麼還要活著?”
“這麼…痛苦的…活著?”
身後的人在微微顫抖,即便不回頭,洛向非也能感覺出他壓抑下的痛苦與無助,如同幾個月前初到異世的自己,那麼迷惘。
完全放鬆,向身後靠過去,孤單的時刻,彼此的體溫就是最好的安慰。
“我沒有親人,對以前也沒有任何記憶,但是,我做過一個夢,”洛向非費力的組織著語言,“夢裏,我有一個很親密很親密的愛人,他叫嚴初。”
“我們一起學習,一起成長,經過了各種各樣的考驗,終於能走到一起,可就在最後即將相聚的時候,我卻遇到了意外,死掉了。”
“......”
“......”
“然後呢?”
“然後?”洛向非輕輕笑著,“然後我就醒過來了啊。”
“那個夢做了太久太久,與現實的差距又太大太大,以至於我在很長時間內,無法分辨那究竟是不是真實存在過。”
“如果,是真的呢?”
“那種感覺很真實,讓我一度為丟下那麼多愛我的人在另一個世界而痛苦不堪,同時,為自己孤零零一個落在這裏而惶恐萬分,幾乎瘋狂。”
“......”
“......”
“再然後呢?”
“再然後,就是現在了。雖然很艱難,但我仍然活了下來,雖然很思念,但我仍然決定了繼續往下走。想和他團聚的心情從來都沒有改變過,可我並不希望彼此執著於這種傷痛,沒有什麼,能比一個人的健康快樂更讓愛他的人欣慰的東西了,所以,我會好好活下去,希望他也一樣,不必刻意忘記,帶著彼此的過去努力的活下去,更好的活下去。就算是夢也好,至少在回頭看的時候,知道有一個牽掛的人曾經讓自己溫暖,對不對?”
洛向非平日裏話很多,卻很少真正表達自己的情緒,這麼一串剖析出來,幾乎耗盡了他的感性細胞,太長時間的獨自承擔,一旦出口,竟有種說不出的釋然。
莫雁手臂收緊,頭深深埋入洛向非的頸窩,聲音嗡嗡的,卻已平靜下來,“白癡啊,是不是真的都分不清。”
洛向非笑:“假作真是真亦假,誰知到現在的你我是不是正在別人夢中呢。”
轉過身,扶住莫雁的肩膀,洛向非難得的嚴肅:“其實,說了這麼多,都不過是華麗的借口,真正的支撐,不過是自己還不想死,還想要活下去,不管多苦,不管拋下曾經愛人獨自痛苦的自己多冷酷。死過一次,才更能體會到生命的可貴。莫雁,如果你執意要給仍然存在的自己找一個理由,那麼,我給你一個,”拉起對麵人的手,撫上肩膀的傷口,“就算是為了我吧,不要讓我們的血白流,不要讓關心你的人難過,好嗎?至於他們,也都是喜歡你的,所以,才會為你的行為氣憤啊。”
話說完,洛向非突然燦爛一笑,大力拍拍莫雁肩膀,在對方驚訝的表情中,重重倒到了他的身上,“振作起來吧,我這脆弱的小身軀還需要你無微不至的照顧呢。”同時眉間微蹙,做西子捧心狀。
莫雁有些詫異,“你……”隻怕是從沒想到有人的麵孔能變得如此之快。
洛向非暗笑,嗬嗬,氣氛從來都是用來破壞的嘛,有些話,說到即可,更多的還要當事人自己去體會,真要發展下去,隻怕就是兩人相對無語凝噎了,想到那個場景,哇,自己就一陣惡寒,為人師表,諄諄教誨,感天動地,還真不是自己的長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