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卷 第1章 白色公子(1 / 3)

“不虧是‘黃金都市’的公主殿下,美得光彩奪目。”

這番話稱讚著黃昏帝國的過去榮景。

那究竟是挖苦還是客套話,阿克蕾兒已經沒有餘力關心了。

鼓勵著因不安跟疲勞而快倒下的自己,試著達成使命,已經是十八歲的公主所能做的極限了。

高瘦的她,提起鮮豔的深藍色裙擺行禮。

阿克蕾兒留著亮麗的黑色卷發,纖長睫毛下有對貝紫色瞳孔。

這種顏色僅能從海螺身上少量萃取,是一種帶著藍色的紫色染料,更是被稱作帝王紫的高貴象征,自古以來使用在許多英雄及君主的衣眼上。

乳白色肌膚上的玫瑰色唇辦緊緊閉著,嬌小的臉頰染上了和告知春天到來的杏仁花一樣的淡紅色。

街坊都說,她那高貴的模樣,彷佛體現了染上白色與貝紫色的布蘭納帝衣。

“蘇菲大公妃殿下的關心及招待,我打從心底致上謝意。”

阿克蕾兒因為緊張聲音有點僵硬,但遣詞用字依舊沒有半點差錯。

用上等天鵝絨織成的禮服非常地樸素,身上所穿戴的寶石,隻有在白皙的胸前閃耀的玲珠項鏈。但這種不過度矯飾的打扮,反倒充分襯托出阿克蕾兒的美貌。

暖爐火紅燃燒的房裏,站在一旁的侍女們看到異國公主優雅的舉止,紛紛發出感歎夕聲。她的奶媽也身列其中,獨自誇耀地挺起胸膛。

再度坐下的阿克蕾兒,看向坐在葡萄色沙發的大公妃。

佛蘭得魯公國的國母蘇菲,身上的穿著十分華麗,很符合大公妃的形象。

那一套邊緣縫上毛皮的鮮紅禮服,上麵的圖案用金線織成,十分地亮眼。向上優美盤紀的淡棕色頭發上,戴著用上等材料所製的帽子及頭紗。

這些服裝都是瓦魯斯及那巴爾等先進諸國的東西,並不是這個北方國家的服裝。

但是現正流行的這些服裝,很適合蘇菲淡棕色的頭發及藍色的雙瞳。

他們隻不過擁有廣大的土地,而且那都是些沒有用的凍土,說穿了根本是落後的鄉下。

被其他國家如此取笑的北方公國,居然會有這麼高貴的婦女,阿克蕾兒在緊張中也感到很訝異。

說到高貴,這棟大理石宅邸也是一樣。

聽說佛蘭得魯連資產家的宅邸也以木造居多,大公家也不例外。

進入大門後,最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座巨大木造宮殿,它有著洋蔥狀的屋頂。

阿克蕾兒是第一次看到如此巨大的木造建築物。

在包含布蘭納在內的其他國家,君主不可能住在木造的房子裏。

木屋不管是租來的還是自己的,都是庶民們所住的房子,並不是貴族該住的地方。建築物的規模當然小多了,不可能有民家擁有如此寬廣的客廳,還是三層樓建築。但在佛蘭得魯,一切就不同了。從古至今,這個國家一直以木造建築為主。在隻有結凍的土壤及廣大白樺森林的這片土地上,石材跟磚頭都很難取得,但如果是木材,就有很豐沛的存量。

建造時沒使用半根釘子,其獨特的外觀簡直就是個藝術品。

用木材均等組成的牆壁、懸山式屋頂、以及洋蔥狀的尖塔。

對阿克蕾兒來說,不管哪一項她都是首次見到。

這是體現佛蘭得魯獨特文化的巨大木造宮殿。她一想到接下來要在這棟建築物裏進行交涉,心裏就湧上不知該說是興奮還是不安的感情。

但跟預想的不同,馬車繞過了木造宮殿。

由大公家的隨從帶路來到的地方,是在木造宮殿後方由大理石建成的華美宅邸。

這是一棟跟阿卡迪奧斯的房屋相比也毫不遜色的美麗建築,但在看過木造宮殿之後,總有股奇怪的感覺;更何況兩棟建築物還是建在同一片建地的前與後。

(為什麼要做這麼奇怪的設計?)

感到訝異的阿克蕾兒進到屋內,高貴的裝潢讓她發出了歎息聲。

用不同顏色的石頭排列出花紋的地板,掛在窗戶上的是綢緞窗簾;窗戶為了保留采光,奢侈地整片都使用玻璃。在每張椅子及桌子等各種日常用品上,都有彩色玻璃及七寶等精細裝飾。

這棟宅邸跟在眼前講話的華美貴婦,實在非常地相稱。

不過也不能光是佩服,蘇菲的閑談已經持續一小時了,她似乎完全沒想到要問阿克蕾兒來到此地的理由。不過自己畢竟處在要拜托別人的立場,所以也隻能默默等待,但也差不多到極限了。

“那個,大公妃殿下……”

“您真的很美。這麼美麗的公主,在這個國家大概打著燈籠也尋不著呢。”

試著轉移話題而打岔,卻被不放棄繼續講話的聲音打斷,至此阿克蕾兒也終於開始感到不對勁。她應該知道阿克蕾兒此行的目的,這麼做到底是有什麼意圖?

“哎呀,我真是的……居然把這種蠻國女孩跟赫赫有名的布蘭納公主相提並論,請原諒我的失禮。”

阿克蕾兒不知該怎麼回答才好,平常的話,她應該要說“您真是太謙虛了”客套一下,但蘇菲的話聽在阿克蕾兒耳裏,並沒有謙虛的感覺。

說出“蠻國”時的語氣,很明顯地充滿了對自己國家的侮辱。

“沒這回事,這個國家的國母殿下明明這麼地美麗……”

就在那時,緊繃的笑臉突然有了變化。

蘇菲的表情變得柔和下來。

(咦?)

阿克蕾兒還無法相信眼前的變化,蘇菲便高興地開口說:

“您這次出訪的理由,我大致上都已經察覺了。”

這應該是最先要說的話,她明明已經察覺到了,卻到現在都隻字未提。該不會是想要阿克蕾兒稱讚自己的美貌,所以才一直不斷地稱讚她吧?

(哪有可能。)

她連忙否定這個可笑的念頭。

但是,一想起她講到“蠻國”時那厭惡的口吻,不禁令人抱著一絲不安。

“在公主殿下提出正題前,我也有事想要請您幫忙。”

蘇菲露出不懷好意的眼神,阿克蕾兒緊張了起來。

“請問是……?”

“希望您能跟我兒子結婚。”

“…………”

意想不到的要求,使阿克蕾兒一時語塞。

“這很奇怪嗎?想要有像您這般美貌的公主當自己兒子的妻子。對一個母親來說很平常吧?更何況布蘭納是有一千兩百年曆史的帝國,而您是該國的公主。傳統及顯赫的曆史,正是我們佛蘭得魯公國所追求的東西。”

蘇菲邊笑邊說,阿克蕾兒不知道該怎麼回應才好。

昔日的榮光。已經衰退到連影子都看不見了,但布蘭納在路西安敦圈中,仍是擁有最悠久曆史及帝號的國家。

身為帝王唯一子嗣的阿克蕾兒公主,正是那傳統及曆史的繼承人。

跟阿克蕾兒結婚,就代表能夠以共同統治者的身分得到帝王的稱號。

的確是有些道理,可她也不能在這種情況下隨意答覆。

“大公妃殿下……”

請給我一點時間考慮——正當她想這麼說時……

橡木材質的厚重門扉,傳來巨大的開門聲響。

嚇到而轉過頭去的阿克蕾兒,目光完全被站在那裏的青年吸引住了。

——她認為那是白銀的雕像自己動了起來。

耀眼的白色頭發、修長的四肢,給人帶來壓迫感的高壯身軀。

沒有一絲紅色、跟雪一樣白的肌膚;五官輪廓之深,就宛如冰雕一般。

“你也太失禮了!尤裏!”

蘇菲猛力站了起來,其力道差點把軟椅撞倒一旁。

她現在怒氣衝天的樣子,跟剛剛那裝腔作勢的模樣,簡直像是變了一個人。

阿克蕾兒端詳著兩人。

能夠用這麼旁若無人的方式進入大公妃房間的人,到底會是誰呢?

“失禮的人是你吧?母親。”

阿克蕾兒吃了一驚。眼前年輕貌美的貴婦,居然有那麼大的孩子!?還有,這兩人的長相,未免差太多了吧。

(母子?)

阿克蕾兒認真注視著被喚作“尤裏”的青年。

仔細一看才發現,本以為是白色的頭發,其實是跟冬雪一樣的白灰色;那對灰色瞳孔正露出銳利的眼神。

他身穿在此地最為普遍的穿著——被稱作“卡夫坦”的前襟式長袍,顏色同樣也是灰色。

這位名叫尤裏的青年,讓人聯想到一年中有一半時間都被冰雪覆蓋的北方大地。

“請求謁見君主的客人,為什麼是你在接待?”

“我可是這個國家的國母喲,接待賓客有什麼好奇怪的。我才想問你是在做什麼?都已經十九歲了,居然用那麼野蠻的穿著出現在客人麵前。”

“這是佛蘭得魯男性的正式服裝。”

尤裏打斷了母親的責備。

阿克蕾兒感到十分疑惑,尤理身上穿的卡夫坦,確實是這地方男性平常的穿著。但聽說近來佛蘭得魯的上流階級,一般都是穿瓦魯斯或那巴爾等先進國家的服裝;實際上蘇菲的服裝完全是瓦魯斯的風格。

“這裏不是你出生的故鄉瓦魯斯,而是我出生的佛蘭得魯。”

“快點出去!這裏是大公妃的房間,不是像你這種野蠻人可以出入的地方!而且聖王廳不是還沒承認你的登基嗎!”

“要這樣說的話,既然父親已經過世,你也不再是大公妃了。”

他冷靜的聲音,跟亢奮的蘇菲形成鮮明的對比。

蘇菲的嘴唇顫抖,用尖銳的聲音叫道:

“你,你……真的跟你死去的父親一模一樣!跟硬是把我帶到這種鄉下,卻又無視我的那個男人——尼可拉一樣!”

雖然這種家務事實在不該在外人麵前講出來,不過多虧這些話,才讓阿克蕾兒了解到情況。

佛蘭得魯大公尼可拉已經過世,而新的大公則是——

“您就是新的佛蘭得魯大公嗎?”

阿克蕾兒的發問,令針鋒相對的母子冷靜了下來。

尤裏轉身看向阿克蕾兒。

他容貌清秀得有如雕像,跟蘇菲一點都不像。

“沒錯,我就是下一任大公尤裏。托雷蒙斯基,布蘭納公主阿克蕾兒。”

“前大公逝世這件事我並不知情,請原諒我的失禮。”

“因為你國家現在的處境,已經沒有餘力去管這些事了嘛。”

阿克蕾兒鄭重地道歉,尤裏卻這樣回答。

她當場後退了幾步。

這對她來說是不小的衝擊。對生為未來將繼承帝位的公主,並在阿卡迪奧斯深宮長大的阿克蕾兒來說,如此不被尊重還足頭一遭。

她壓抑住驚訝及些微受辱的心情,如此說道:

“那麼,您應該知道我此行的目的吧?”

“公主!不用跟那種人說話!尤裏,你趕快離開這個房間!是長子又如何?還沒登基的人。已經不把我這前大公妃放在眼裏了嗎!”

“公主是來求見佛蘭得魯的君王,那並不是你,而是我。”

他的聲音鏗鏘有力,就像要完全蓋過蘇菲亢奮的尖銳之言。針鋒相對的兩人,彼此互不相讓,樣子簡直像要上前揪住對方一樣。

阿克蕾兒不知該如何是好,但周圍的侍女們都事不關己似地默默繼續工作。看來這兩人的爭執,不是什麼稀奇的事。

就算是這樣,也得讓他們停下爭吵才行。

阿克蕾兒最主要的目的,是要跟這個國家的掌權者進行交涉。

“請冷靜下來。”

裝作沒看見的侍女們訝異地抬起頭。

“兩位如果想要聽我說話,請先把心情沉澱下來。處在憤怒的情緒中,並沒辦法做出冷靜的判斷。”

“公主,你如果隻想達成自己的目的,跟這女人談話就隻是在浪費時間。調動本國軍隊的權利是在我手上。”

阿克蕾兒沉默下來。

若尤裏所言屬實,那麼跟蘇菲交談就沒有任何意義。

但,是否該信任這名青年又讓人狐疑。

粗暴的舉止、對母親粗言相向。光這些就足夠令人懷疑他的為人了,而且剛剛蘇菲又說他還沒有登基,阿克蕾兒會感到不安也是理所當然。

阿克蕾兒突然越來越憂心了。

該不會想要請求這個國家幫忙,這件事本身就是個錯誤?

此時,阿克蕾兒忽然感覺到身體被抬了起來。

是尤裏把阿克蕾兒抱了起來。

“公、公主殿下!”

赫斯提亞發出了悲鳴,阿克蕾兒本人則是嚇到說不出話來。她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在尤裏的懷中盯著他。

“繼續待在這麼悶的房間會不舒服,請公主移駕到我的住處吧。”

“給我等一下!尤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