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卷 第3章 探究核心(1 / 3)

隔天早上,阿克蕾兒正在寫要給父王的信。

——為了得到援軍,我承諾跟佛蘭得魯大公長子的婚姻。但那隻是一時的偽裝,絕對不會發生布蘭納被並吞這種事情,所以請您放心。詳細情況等我回國再說明,現在請把全部心力放在抵禦西那·法斯堤瑪的攻擊上。

雖然心想偽裝結婚的理由應該也要寫上去,但也不能光憑猜測就去寫別人家的問題。她當然打算把信交給能夠信賴的使者,不過這裏再怎麼說也是佛蘭得魯的領地,書信或許會受到檢閱也說不定。

最後阿克蕾兒雖還有些遲疑,但仍把信封了起來。

父親應該會很驚訝吧,可是一切都是為了得到援軍,不知能否得到他的諒解。

比較擔心的是民眾們的反應。不知是偽裝結婚的他們,會不會誤解這是佛蘭得魯想要侵略布蘭納的第一步呢?這會不會讓因為守城而非常疲憊的他們,受到更大的衝擊呢?

阿克蕾兒搖了搖頭。

去想這些也沒有用,現在隻需要考慮如何讓西那·法斯堤瑪撤退。一旦讓被稱為草原之狼的他們攻進城裏,那殺戮、暴行、掠奪這些慘事就無法避免了,到時阿卡迪奧斯將會血流成河。

把信交給了仆人之後,阿克蕾兒準備前往探視赫斯提亞。

她明天就會被送往療養所,據說那邊有會布蘭納語的醫師。

“居然要讓其他人來照顧公主,我真是太沒用了。”

赫斯提亞看起來像是爬也要爬出床鋪,阿克蕾兒連忙勸她要好好休息。並吩咐照顧她的人說,就算要硬架她回床上,也要讓她好好療養。

魯蜜菈在身旁幫忙翻譯。

不知道尤裏是怎麼轉達的,早上剛進到房裏的魯蜜菈臉上充滿疑惑,但也沒有多說什麼。

就在阿克蕾兒跟赫斯提亞說完明天還會再來,走出房門那時——

“公主殿下。”

似曾相識的聲音讓她轉過頭。

羅堤從不遠處走了過來。

“羅堤殿下。”

“非常感謝您,母親的事情是您勸哥哥的對吧。”

少年很興奮,但阿克蕾兒內心卻五味雜陳。

羅堤認為阿克蕾兒是尤裏的戀人,所以才把母親的事情托付給她。好不容易才否定了這件事,現在這樣可能又會招致不必要的懷疑。

但仔細想想,今後不可能不被這樣認為,因為已經締結假的婚約了。

“那您母親已經要回來了吧。”

“嗯,應該明天就會抵達。”

這也表示,尤裏在說完之後馬上采取了行動。

雖然態度很猶豫不決,但內心非常清楚不這麼做不行。如果真在迷惘,不可能這麼迅速就做出行動。

我會考慮看看——這句話或許是尤裏能做出的最大反抗了。

“那真是太好了,等她回來您可要好好慰勞她。”

“公主殿下。”

羅堤一說完就抓住了阿克蕾兒的手。

加上前幾天那次,這是第二次了。毫不遲疑地觸碰女性的手,應該是天真無邪的表現,但阿克蕾兒無法平靜地接受。被男性碰觸,對一直在宮中生活的公主來說,是幾乎沒有過的體驗。

“羅、羅堤殿下?”

“請讓我用名字叫您,請允許我用阿克蕾兒殿下來叫您。”

手被緊緊地握住,似乎不允許就不打算放開似地。從稚氣的臉龐無法想像的偌大手掌,阿克蕾兒沒辦法掙脫,隻好邊感到臉紅心跳邊點頭答應。

“公主殿下,我們該離開了。”

魯蜜菈低聲提醒阿克蕾兒。

仔細想想,這還是魯蜜菈第一次主動跟阿克蕾兒說話。

雖然從今天早上就一直在一起,但她從來沒有主動開口;甚至連該做出回答的時候都沒有開口,阿克蕾兒說的事情,她都隻有默默地點頭。

雖然是自己希望的,但這樣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跟她相處才好。

當然也不是說她不會做事,雖算不上很勤勞,但她很懂得該怎麼做事,而且沒有半點差錯。不過這些迅速的行動,看起來就像是不這樣做就沒辦法靜下心來,也就像是“待在阿克蕾兒身邊,讓她不太愉快”一樣,讓阿克蕾兒感到非常不是滋味。

羅堤一看到魯蜜菈,表情就變得很難看。

他認為魯蜜菈是尤裏的側室。——怎麼能讓側室來照顧未婚妻呢!少年應該是在氣這件事。

這種鑽牛角尖的年紀,會出現這種反應很正常……

(不過,事實並不是這樣。)

現在的阿克蕾兒能相信魯蜜菈所說的事了。

理由是她拜托尤裏讓魯蜜菈來服侍自己時,尤裏的反應。

您如果有考慮到她的將來——阿克蕾兒提出的這個建議,尤裏很坦率地接受。如果兩人的關係是世間所想的那樣,應該不會是那種反應。

“羅堤殿下,其實……”

正要開口的阿克蕾兒,像是想到了什麼而看向魯蜜菈。

“你先回房裏吧。”

雖然不知道再來談話內容會怎樣發展,總之是不想讓本人聽到的內容。

“可是……”

魯蜜菈不太服氣的表情,讓阿克蕾兒察覺到她的意圖。

一定是在警戒阿克蕾兒跟羅堤的接近。

“你放心,我不會做出背叛尤裏殿下的事情。”

不知道是不是說中了,魯蜜菈臉紅了起來。

小女孩隨即轉過身去,用小跑步的方式跑開。

“真是沒規矩。”

這句有刺的話與讓阿克蕾兒有些嚇到,因為實在跟羅堤的為人還有容貌聯想不起來。

“羅堤殿下,那女孩並不是那樣的。”

“什麼不是那樣?”

“那女孩隻是個侍女而已,跟尤裏殿下沒有什麼更深的關係。”

羅堤的表情依然充滿懷疑。

“怎麼可能……”

“這是真的,所以就算那女孩在身邊服侍我,羅堤殿下也不需要為此感到不愉快或生氣。”

阿克蕾兒拚命想要解開他對魯蜜菈的誤會。

羅堤看起來仍然不太相信,阿克蕾兒便反問道:

“尤裏殿下跟那女孩,是在什麼情況下見麵的呢?”

雖然羅堤說是在被取締時尤裏帶回來的,但仔細想想,尤裏不可能在那種現場。

“那是……”

羅堤似乎有點難以開口。

“那女孩被取締後,母親命令說要將她帶來這間宅邸。”

“為什麼?”

“——為了殺雞儆猴。準備在民眾前麵鞭打她。”

阿克蕾兒表情一下子變得很沉重。

羅堤把視線別開,應該是無法正視那表情。

“怎麼會……她明明還那麼年幼,還隻是個孩子啊。”

“…………”

果然這件事就沒辦法袒護母親了,羅堤難為情地低下頭。

所以阿克蕾兒也不得不噤聲。總不能因此責備羅堤。

“那麼,阻止這件事的就是尤裏殿下嗎?”

“沒錯,之後那女孩就住在這間宅邸裏。”

從整件事的過程跟魯蜜菈的美貌來想,會認為尤裏因為看上她而救了她,也沒有什麼不可思議的。

(但是,那兩個人……)

並不是那種關係!阿克蕾兒還是無法懷疑他們。

不過也感到兩人似乎有更深一層精神上的羈絆。

“阿克蕾兒殿下。”

羅堤突然叫了她。

“嗯?”

“阿克蕾兒殿下打算跟哥哥結婚嗎?”

“…………”

阿克蕾兒不知道該如何回答。考慮到各種條件,她不知這件事從自己口中說出來適不適合?在煩惱這問題之前,她連該不該說出來都無法確定。

“這件事不該由我來說,請去問尤裏殿下吧。”

問題被巧妙地閃開後,羅堤的表情顯現出他內心的傷痛。阿克蕾兒因為覺得對不起他而別開視線,但少年悲傷的表情已經烙印在腦海裏。

“不好了!”

一名侍從慌張地往這走來。

“羅堤殿下,啊,公主殿下您也在這裏啊。”

“怎麼了?”

侍從沒辦法馬上回答羅堤的問題。

他拚命地想調整自己的呼吸。那樣子像是發生了什麼大事,讓阿克蕾兒也緊張了起來。

“聖、聖王廳的特使來到此地了!”

客廳裏,尤裏跟穿著法袍的聖王廳特使,正隔著長桌麵對麵地坐著。

稍微遠一點的地方,有一名有些瘦弱的老人恭敬地站著。他是這個家的管家。

他也在這裏那就表示這是家務事,因為如果是正式的公事,應該會在離此地不遠的官邸裏和重臣們一起討論。

阿克蕾兒心想:這種地方讓自己這個外人介入好嗎?但侍從的確是叫了羅堤跟阿克蕾兒兩人。

“這樣就全員到齊了吧。”

特使殷勤地說道,尤裏聽完點頭同意。

“首先要對登基的審查花了這麼久的時間表示歉意。前大公尼可拉過世已經過了一個月,為了避免公國的混亂,我們也很急著要讓長子迅速繼承他的位子,但沒想到馬上就麵臨了棘手的問題……”

特使話說到這裏就沒有繼續說下去。

“棘手的問題是什麼事?”

尤裏用流暢的阿比利亞語問道。

其實在進到房裏時,他的裝扮嚇到了阿克蕾兒。

黑底加上金色刺繡,尤裏穿著光看就知道很高級的卡夫坦,白灰色的頭發也梳理得很整齊,跟前幾天的他簡直判若兩人。

那樣子讓人一眼就明白,這是佛蘭得魯這個國家男性的正式裝扮。

特使咳了一聲後,緩緩地開口說:

“其實在前大公剛去世時,前大公妃,也就是尤裏殿下您的母親,送了一份懺悔書來。內容寫著您不是尼可拉殿下的兒子,而是自己的私生子。”

客廳的氣氛一瞬間緊張了起來。

“不可能有這種事!”

站在一旁的管家叫道。

“他們夫妻倆感情確實不能說很和睦。結婚滿四年以後,夫人就移居到隔壁的石造宅邸,但我跟前大公尼可拉殿下年輕時就認識了。尤裏殿下跟尼可拉殿下長得非常像,甚至可說是同一個模子印出來的。”

石造宅邸也就是第一天阿克蕾兒拜訪的地方。

原來那棟雅致的建築有這種來由。

第一天拜訪的石造別墅,跟這棟木造本館中間有走廊互相連結。就是阿克蕾兒那時被尤裏抱著走過的那條昏暗走廊。

“我們當然也知道尼可拉大公的長相,大兒子跟前大公確實長得幾乎一模一樣。但是大公妃做出這樣的懺悔,我們也無法當作沒看到。”

右手拿著羊皮紙的特使看起來似乎有些高興。

聖王廳絕對不樂見王公貴族的權力變強。

君主越晚登基,國家會越混亂。

“聖王廳雖然有開會討論,但實在沒辦法有結論。最後決定直接來聽大公妃怎麼說。聽說她明天就會回來對吧。”

尤裏用苦澀的表情點頭。已經撤回放逐是不幸中的大幸,如果被知道自己放逐了親生母親,不知道對方會有什麼樣的反應。

在特使要離開時,他看到了阿克蕾兒。

“聽說您是尤裏的未婚妻,請問是哪邊的公主呢?”

阿克蕾兒一瞬間遲疑該不該回答。但自己是以未婚妻的身分出席這場合的。她心想就算報上名字應該也無妨,於是提起禮服的裙擺行禮。

“我是布蘭納帝王尼基弗魯斯三世的女兒,名叫阿克蕾兒。”

特使的臉上浮出驚訝的表情。

身旁的羅堤從房間裏麵衝了出去。

內心充滿罪惡感跟複雜的心情,但也不能離開去追他。

“……這、這樣啊,原來是布蘭納公主。”

特使的神情顯得很狼狽。

聖王廳視為眼中釘的布蘭納皇室。

更何況阿克蕾兒是帝王膝下唯一的子嗣,是身為王室繼承人的公主,一旦她跟勢力逐漸坐大的北方大國佛蘭得魯的大公之子締結婚約,對聖王廳來說是很嚴重的事情。

“那我改天再來拜訪。”

特使邊用有些驚慌的聲音說道,邊走向外頭。

關門聲響起的同時,尤裏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阿克蕾兒看了他一眼。想起到目前為止受到的各種無禮對待,內心認為應該不需要同情這個人,但看到他按住額頭的身影還是令人心痛。

就算相處得不好,但他居然被親生母親說是私生子。

抱著複雜心情注視他時,視線跟突然抬起頭的尤裏對上了。

深灰色的雙眸雖然顯得很疲勞,但感覺不到任何一絲懦弱。

“不好意思,讓你看到尷尬的場麵。”

“咦、啊……不會。”

突如其來的道歉,讓阿克蕾兒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因為老頭一直吵著未婚妻應該要一起出席。”

尤裏邊說邊用下巴指向背後的管家。

阿克蕾兒微微地笑了出來。尤裏大概是沒辦法跟那位看起來很誠實的老人說,這是假的婚約吧。

“還好有照你說的去做。”

“咦?”

花了一些時間,她才意識到是在說撤回蘇菲的放逐。

“大公妃殿下有寄出懺悔書這件事,您不知道嗎?”

尤裏搖頭否定。

“我不知道。我還以為魔窟的老狐狸們是用些推托的理由一直在延期,沒想到那女人居然會這麼做。”

尤裏歎了一口氣,那樣子好像是在說被她擺了一道。

把聖王廳說成魔窟真是巧妙的比喻,但現在並不是笑的時候。

“特使說要聽看看大公妃殿下怎麼說,他是打算問些什麼,還有要怎樣問呢?”

阿克蕾兒的問題,尤裏用“我怎麼會知道”這種隨便的回答帶遇。

沒有方法調查是否是真的是私生子。肚子裏小孩的父親是誰,大概隻有神才知道。反過來說,要把跟前大公那麼像的尤裏硬說成私生子,也沒有證據可以證明。而且見麵的第一天,蘇菲不是自己說了“你真的跟你死去的父親一模一樣”這句話嗎。

“應該會是雙方各執一詞吧。”

聽到管家這麼說,尤裏自嘲地說道。

“明明平常一直罵說‘你才不是我生的小孩’。現在居然說出那種話。”

令人笑不太出來的發言,讓管家的臉色凝重了起來。

就算這樣,為了阻礙登基揭露私生子(極可能是捏造的)這種事也做得出來,蘇菲的執著也隻能說真的非常恐怖。

在前大公駕崩後,聖王廳一直不承認尤裏的繼位。

理由原來是這樣。

——因為那孩子是我的私生子,所以並沒有繼承這個家的權利。

從管家說的話及蘇菲的發言看來,這件事的真實性依然存疑。

但是,如果明明沒有偷情卻說生下了私生子,那更是壯烈。

輕輕地歎了一口氣之後,尤裏用管家聽不到的音量小聲地說:

“你跟祖國、跟帝王陛下有仔細說明了嗎?”

被認真地這樣問,阿克蕾兒反倒有些吃驚。

她從沒想過擔心她父親及祖國的話語,居然會從這名青年口中說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