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賣高仿字畫並不是一種欺騙,而是一種善意的施舍。於是乎就在這條商業街上租了一家店鋪,樓下經營字畫,樓上便成了宿舍兼畫室。畫廊的名字叫“作璞軒”。這是我翻了好幾天的字典才想出來的。所謂“璞”就是沒有經過雕琢的玉。“作璞軒”就是雕琢璞玉的地方。我很喜歡這個名字,還親手寫了“作璞軒”三個大字,做成了匾額,懸掛在了畫廊的門楣上。
昨天上午,有個熟客讓我畫一張南田山人的花卉扇麵,要得很急,而且出價不低。桌上的這張扇麵是從拍賣會拍下的晚清素麵。所謂素麵,就是空白扇麵。價錢不菲,所以我有點緊張,毛筆懸在空中好久,也沒敢落墨。剛要動筆,卻傳來了急促的敲門聲。
我皺了皺眉,把毛筆重重地放在筆架上,極其不快地去開門。門外站著的居然是那個舉止怪異,穿著軍綠大衣的大個子。我抬頭看他的臉,這令我倒吸了一口冷氣。他的臉色很憔悴,雖然身形魁梧,可蒼白的臉頰卻已深陷下去。不隻是這樣,他眼窩發青,印堂也沒有了這個年紀應有的光澤,一看就是副撞了邪的神情。
他低下頭,雙眼無神地看著我,然後咧了咧幹裂的嘴唇,這似乎代表了微笑,須臾之後,他還是說話了:“請問,我想找馬若水,馬先生。”
“我就是,”我愣了一下,“您有什麼事嗎?”
那人一臉愁雲慘霧居然又笑了,笑得有些滲人,我不得不附和著也笑了笑,他似乎想進屋,於是我後退一步讓他進來。他有些手足無措,飛快地轉動著頭掃視我的畫室,這神情給人的感受就是,似乎在這裏存在著某種不幹淨的東西。
突然,他把臉轉向我,壓低聲音異常詭異地說:“聽說您喜歡收購稀奇古怪的玩意兒,是嗎?”
“什麼稀罕玩意兒?”我一邊不以為然地說,一邊坐回那把太師椅裏,抬手示意他坐在對麵的沙發上,然後傲慢地眯縫起眼睛注視著他。
雖然初冬的早晨寒氣逼人,但他卻是一頭大汗,似乎剛剛做過劇烈運動。等他氣息稍定,我才不冷不熱地問:“您剛才是說什麼?什麼稀奇古怪的玩意兒啊?”
“我有一件東西……很奇特,也很有意思,不知您有沒有興趣?”他說起話來不怎麼利索,還一直費力地往下咽著唾沫。
幹我們這行的經常會接觸到這種人,他們每次都說自己淘到了珍稀異寶,可行家裏手一看,隻不過是些破銅爛鐵。所以,我隻是例行公事地說:“好啊,您可以拿出來給在下開開眼嗎?”那個大個子應該聽出了我無意中流露出的一絲輕視,他躊躇一會,還是從懷裏掏出一個用報紙包裹著東西。
他站起並朝我走過來,然後輕輕地把報紙打開,一隻深紫色的荷包便露了出來。說實話,雖然有足夠的心理準備,但看見這個荷包,還是令我極其失望,就算荷包再精致再古老,也隻不過是個荷包,怎麼可能要用稀奇古怪來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