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香豬乃是紀家的特產,這個特產名氣大得天下皆知,很多太祖時期的舊臣都知道,其實紀家先祖很多時候是太祖的廚子。等到紀家分封留國之後,太祖還常與內侍太監閑談起自己對紀家先祖的不舍,為的便是那一口天香豬肉。紀家養豬,養得的天底下最金貴的豬,也隻有紀家人會烹製這天香豬。連紀家的成人禮,也是讓子弟親自烹製一頭天香豬,或所有族人品嚐通過後才算成人。
不管紀潯情不情願,他的童年有很大一部分時間是在豬圈裏度過的,另一部分則是在廚房。
寧子絮來留國公世子府邸已經過去幾日了,但府邸所有人的都記得了這位寧家大小姐,這位一個人吃了整整一頭天香豬的寧家小姐。
世子府邸一切平靜,後院的池塘裏偶有蛙鳴,櫻花還沒謝盡,隻是空氣裏的花香味已漸漸變淡,紀潯所等待的留國人馬還未到來,這幾日就龜縮在府裏。王臨弼那般紈絝在府門前鬧過一次,被簡經武拿刀追出了春雨巷便再也不敢來,溫良恭則蹲在房間裏看書寫字偶爾偷偷摸摸地跟小婢女調情。
紀潯此時正坐在後院的書房裏,書房對於紀潯來說是最無聊的地方,他來這裏完全是為了找筆墨,打算再給家裏寄封信去。
提筆之初,他撇見了桌上的一張紙條,那是仆人才送來的,說是門口有個算命的瞎子遞來的。
紙條上就幾個字:世子今日有血光之災。
這死瞎子,算是訛上自己了,紀潯沒有管他,走筆如飛將自己處境寫得聲哭俱下,末了還將茶水往宣紙上灑了幾滴,裝成泣不成書的模樣。待這一切做完,他才緩緩起身,踏出了書房,尋思著那個瞎子的事,徑直朝門口走去。
這瞎子已經來了幾日了,那天寧子絮出門後,紀潯便看到他站在門口,門房管事打算將他攆走,紀潯沒準。本以為這瞎子會提那把破刀之事,沒想到隻是想給自己算命,紀潯哪還會信他這套,死活不從。
世子府邸的戒備已經被紀潯調到了最高,那些王朝派來的侍衛雖然想不通誰敢在天定城找世子的麻煩,但隻能遵從。紀潯確實被那兩個武夫給嚇壞了,出門都得有侍從跟著。
春雨巷中有春雨,還有一個瞎子支著破爛的攤子,沒有人知道他為何敢跑到這戒備森嚴的春雨巷中來擺攤,也沒有人知道他名字,因為見過他的人真的很少。那日,紀潯命下人不得將他趕走後,他則每日準時的出現在世子府邸門前。
一張可以折疊的簡單木桌,一根掛破布招牌的竹杆,便是他的全部行頭。跟其他的算命先生不一樣,他從來不主動招攬客人,也確實沒給幾個人算過命,他睜著那雙無瞳的雙眼,就這麼坐在春雨巷中,靜靜地聽著雨,他的對麵便是那塊無名碑。
紀潯來的時候,一陣輕風撩起瞎子那花白幹枯的頭發,讓人無端湧起一陣落寞的情愫。
“你有什麼目的?”紀潯撐著一柄傘走下石階,來到了瞎子的跟前,猶豫片刻後,將傘放在了瞎子頭上,他記得這個瞎子那日救過自己的恩情,言辭間並沒有過激的情緒。
“老瞎子隻是想給世子算算命。”
紀潯笑了笑,說道:“我有什麼好算的,常人算命無非是求個富貴、姻緣,這些對於我來說早已注定。”
老瞎子沒有反駁,沉思片刻後,說道:“我給世子算命,其實是為了自己。”
“為了你自己?這倒讓本世子更不解了。”
“世子不解,其實老瞎子也不解這其中原由。”
“那我為什麼要讓你算呢?”
“世子不讓老瞎子算自有世子的道理,這強求不了,不過老瞎子能等。”
紀潯望著老瞎子那孱弱的身軀,輕笑一聲問道:“你能等嗎?”
老瞎子沒有接話,裂開嘴笑了笑。
這一場沒頭沒腦的談話就此結束,紀潯不知道老瞎子的目的,但他知道這個人對自己並沒有惡意,但老瞎子找上自己是想做什麼他也不清楚。
雨似乎沒有停的跡象,院裏的櫻花被這場雨淋得格外嬌豔,紀潯站在房中,輕端著一杯茶水,他已經到天定城近半旬了,宮裏還沒有傳下召見的旨意,這讓紀潯有些不解。
留承公與天子一家的關係,遠非常人隨意揣測的那般簡單,連紀潯也搞不清楚其中的曲折,隻是記得前來之時老子曾經交待過到了天定城什麼都別怕。
這個“什麼都別怕”讓紀潯念叨了一路,若非是天子的縱容,這天定城任誰敢說什麼都不怕,十六歲的大紈絝陷入了無比糾結的思考中,難道自己跑皇宮去脫了櫻璽主的鞋子也沒關係?
簡經武和溫良恭早早便出了門去拜會世交的長輩,也是為了幫紀潯查探那兩個武夫的下落。在天定城中,各大世家皆有看家護院的武夫,但大多不過六、七品的實力,那襲擊自己的兩名武夫絕對不止是普通護院那麼簡單,聯想到木瑤妄圖刺殺皇子的舉動,紀潯更是頭大如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