戶外更聲起。
悶悶的鑼響伴隨著送更人的聲音一起穿越院牆。
原來不覺間,已經這麼晚了。
“醜時已至。”
兩人坐在屋中榻上閑談已久,燭火隨著窗縫泄進的細風微微閃爍晃動,耀了兩雙明眸。
斷顏的眉心淺淺地斂起,原本鬆下身心暢談的愉悅一時間被擔憂取代。
“已經這麼晚了,斷顏是否要去休息了?”
如何睡得著……
抬頭看著那人不滅的淺笑,斷顏一時忘了回話。
越是相處,越是覺得這二人是兄弟,不管什麼時候,都可以溫潤地笑著,仿佛一些擾心的事情都與己無關。
——雖說惱人,卻也莫名地讓人心安。
猶豫著點頭,道:“是該休息了,你也不要累著……隻是……”愣了愣,不知道如何說下去,突然間便斷了詞。
倒是蕭一雨明白得快,眉眼又柔和幾分,言談間極盡安撫:“不急,大哥與筠秋做事,一向無須擔心。”
話已至此,再多說似乎隻會平增煩惱,斷顏點頭應了,盡量平靜下整個思緒,起身告辭。
蕭一雨站起來送他:“斷顏,我送你一同去大哥的房間,順帶著交代一下巧遙。”
斷顏呆了片刻,有些難為情。
“…不麻煩了,我想我還是回去……”
“現在這時辰讓你回去,大哥回來可會生我的氣。”蕭一雨又笑了笑,看他沉默,又走到他身邊扯了扯他的衣袖,說,“玩笑的,隻是確實太晚了,與其回去不如留宿一晚,也當是等著大哥他們回來,可以安個心。”
“那便……叨擾了。”
“哪需如此客氣。”說著推開門,兩人一同出了房門。
轉到蕭渢晏的別院時,已睡下的巧遙聞聲裹了外衣迎來,蕭一雨細細交代了幾句,便留下斷顏休息,一個人又回房去了。
這麼忙活了一陣子,待到斷顏熄了燈睡下,又已過了些時間。
床鋪間盡是熟悉的氣息,斷顏裹著被子,想著依舊不見蕭渢晏二人歸來,心裏被說服的不安又全數浮上心頭,擔憂著是否出了什麼意外。
愈想愈急,最後竟是心跳得不行,又一次無比慌亂。
沒來得及細想自己何曾為誰這般憂心過,人已經頭腦發熱地掀鋪下床,行到窗邊推開窗戶吹風醒神。
柔風襲襲,慢慢散了手心的濕汗,心跳卻在寂靜的夜裏更加明顯,仿佛整個胸膛都在跟著震動。
會不會……是被祁公子發現,意外地被縛而不能逃脫?
蕭一雨說他們厲害,可是自己確實未曾見識過,這世上本就是一山更有一山高,做這等危險的事情,孰強孰弱,本就沒有底細……他們怎麼就那麼冒失,而自己當時是怎麼了,竟然也沒有加以勸說?
越想越懊惱,淨月灑下的柔光也讓人浮躁不已。
斷顏心下著急,最後竟是穿了衣服就要出去,披散的長發也不去打理。
不想驚擾巧遙,輕手輕腳地推門離開。出了院子才一路小跑地轉去蕭一雨的房間。
剛踏進別院,目光便被隱約有燭光搖曳的窗欄吸引。
窗上映著一人身形,一動不動地坐著,單手撐著下顎,興許是在發呆。
斷顏心裏動了動,這才發覺,什麼叫做“喜怒不形於色”……原來這個人也是一樣在擔心著的,麵上不減的笑容隻不過是安撫自己罷了,方才那會講的話,可能連他自己也說服不了。
所以說是休息了,卻根本沒有睡下……
斷顏腳步頓住,凝了一會神才又走上前去,輕輕扣門。
“誰?”門內立即有人聲問道。
“斷顏。可方便我進來?”
裏麵的人沒有說話,隻是有腳步聲靠近,隨後房門便被打開。
一眼望去,依舊在淺淺笑著。
斷顏略微歎氣,之後也不掩飾,直接道明來意:“我想請你幫忙,我想去祁府。”
聞話之人怔住,唇邊的笑容終於略微不自然,猶豫了片刻開口:“怎麼突然……”
“實在是無法入睡,我也遲疑了很久,覺得自己不曾習武,興許會礙事,隻是…等著終究更加難熬,好歹有一技之長,指不定這醫術還能派上一點用場。”
蕭一雨雙唇輕抿,沒有回話,安安靜靜地瞧著他,掛在臉上的笑容終於收了回去,良久,坦誠地將層層憂心映上眉間。
“你覺得,我能幫上什麼忙?”停頓片刻,又道,“我與你一樣,不曾習武。”
斷顏一愣——緊張之下,竟然忽略了這一點。
他隻將蕭一雨當做了身邊可尋的一根救命稻草,別的也不及去考慮。而此時,蕭一雨話一出口,斷顏才覺得自己的想法確是無甚用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