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遠侯府的後花園。
陶嵇慢悠悠的從一條被假山所擋的小道裏走出來,然後看到的便是手持著弓箭站在平地上的周世瑛,他閉著眼睛瞄準了五十米外的箭靶,然後箭矢“倏”的一聲飛了出去,正中靶子上的紅心。
陶嵇走到他旁邊站定,然後抱著手,看他繼續從小廝手上接過另一隻箭矢,正準備繼續射箭。陶嵇悠悠的道:“你還有心情射箭啊?”
周世瑛道:“今日沐休,家中也無事可做,不練箭做什麼。”說著弓上的箭矢又“倏”的一聲飛出去,將原來紅心上的箭矢打落下來,自己插了進去。
陶嵇道:“王家八小姐要定親了,你就一點不傷心?”
周世瑛道:“那我恭喜她。”
陶嵇“哼哼”的譏笑了兩聲。倘若心中真有這麼平靜,就不會一整天呆在這裏練箭了。
他跟在他身邊這麼多年,也算是明白了,這位仁兄心情不好的時候就喜歡用練箭,練劍這類的運動麻痹自己。
周世瑛繼續邊射箭邊問他道:“離你和白姑娘的成親的日子沒幾天了吧,你不去準備成親的事宜。”
陶嵇道:“婚事自有卿慧準備,到時候我披上新郎服拜堂就行了。”說著才明白什麼似的,“嘖”了一聲道:“你別岔開話題。”
周世瑛不理他,繼續射箭。陶嵇又道:“喜歡人家就去爭取,你是繼遠侯府的世子,又是從三品的將軍,跟她也算門當戶對。”
周世瑛道:“誰說我喜歡她。”但這句話一說完,手上的這一箭卻射偏了出去。
陶嵇道:“不喜歡人家,常跑去撩撥人家姑娘做什麼?不喜歡人家你這幾年做什麼不娶妻。”
周世瑛道:“我常去找她是因為我們是朋友,不娶妻是因為我不喜歡我後母給我找的那些歪瓜裂棗。”
陶嵇對站在旁邊伺候的小廝招了招手,讓他們幫他搬張椅子過來,然後坐下道:“你就繼續嘴硬吧!”
周世瑛也知自己騙不過他,歎了口氣,將手上的弓箭交給了身邊的小廝,然後也讓人搬了張椅子給他坐下,道:“她跟玉家那小公子是青梅竹馬,感情一向很好,難道你讓我故意去破壞他們?再說,你瞧我家裏亂得,我雖是世子,說到底不過是姨娘生的,我又是武將,說不定哪天就死在戰場上讓妻子做了寡婦,王尚書疼女兒,不一定願意將女兒下嫁給我。”
陶嵇道:“彭安侯府也不見得就有多規矩,彭安侯也是寵妾滅妻的人,玉六公子上頭還有三位年長的庶兄。說到底其實你是怕王家八小姐看不上你,怕求娶不成鬧得兩人連朋友都做不成。”說著又“嘖嘖”兩聲,道:“沒想到都二十歲的人了,結果還跟那些十五六歲的小年輕一樣別扭。”
周世瑛將身子一轉,背過身道:“你胡說什麼。”
陶嵇又道:“有個不算好消息的好消息要告訴你,關於王家八小姐的,要不要聽?”
周世瑛重新轉過身來。
陶嵇道:“玉六公子的母親彭安侯夫人看不上王家八小姐,前幾天去王家將親事給拒了,玉六公子跟她鬧了一場,堅稱‘非王家八小姐不娶’,如今彭安侯夫人為了讓兒子放棄王家八小姐,正在家裏鬧絕食呢。”
周世瑛聽了,不由“哼”了一聲道:“彭安侯府不過一個落魄侯府,如今在京城早淪落成二三流的府第了,她也敢嫌棄人家二品尚書的女兒。”
陶嵇道:“可不就是。不過聽說應家大房想將孫女許給玉六公子,應家大老爺已經入了閣,比起應家來,王家自然又稍次了些。人皆是往上看的,彭安侯夫人想選應家大房的姑娘做媳婦也不奇怪。”
周世瑛不屑的又“哼”了一聲,道:“目光短淺。應氏一族在靖暉一朝太過興盛,皇上做太子的時候希望他們權勢越大越好,這樣才能支持他坐穩太子之位。如今他做了皇帝,可不會看著應氏一族繼續坐大威脅自己的皇權。你瞧著吧,皇上如今已經坐穩了皇位,接下來就該要壓製康國公府和應氏一族了。”
陶嵇道:“她一個內宅婦人,自然不會有你一個混朝堂的人看得清楚。”
周世瑛卻不再與他多說,從椅子上站起來準備離開。
陶嵇朝他問道:“你去哪裏?”
周世瑛一邊走一邊道:“回頤和堂。”
周世瑛躺在頤和堂的床上,雙手放在後腦勺上,眼睛一直望著帳頂。
想到剛才陶嵇跟他說的話,彭安侯夫人拒親,她應該會傷心吧。任何一個人被別人這樣拒絕,心中都不會太好受。想到這裏,他心裏也跟著難受起來。
周世瑛覺得,自己真是一個很複雜的心裏,想到彭安侯夫人的拒親會讓她傷心,他也跟著會心疼,但想到她不能嫁給玉家那小公子,他心底又有小小的竊喜。
他是真心希望她一輩子幸福安樂的,哪怕給她幸福安樂的這個人不是自己。
她在親人麵前一直表現得開心幸福,像個被人嬌寵著無憂無慮長大的女孩,偶爾在父母麵前撒撒嬌。但他覺得,這好像隻是她給自己披的表皮。在她的眼底埋著一股憂傷,他雖然不知道這憂傷從何而來,但他確實感受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