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1 / 3)

電梯沉入濃稠的黑暗,我和李廣德很默契地同時采用“敵不動我不動策略”,但是明顯聽出他呼吸聲變不協調。一個殺過人,逃亡多年,有膽子異地再次犯案後試圖綁架證人的亡命之徒,莫非怕黑?

驟然閃亮的火光印證了我的猜測,他臉色很不好,冷汗直流,使勁抿嘴唇,似乎牙齒正在打顫。

他對我進行了冗長的心理剖析,憎惡社會、鄙棄法製、抨擊女性、讚頌隨心所欲的俠義精神。具體實例正是他的人生經曆,四歲被拐賣,藏在客車行李箱偷運,養父母雖然無法生育卻並沒有博愛地將他視若己出,純粹作為養老保險。並且因為他多次試圖逃跑,度過了與鎖鏈為伴的童年。十幾歲在校園建築工地打工,認識了女大學生蔣莉莉,也就是我老板。著魔一樣追求,獲得接受後才知道不過是女人刺激情人的小把戲,還因此被圍毆一頓,斷了不少骨頭。攢夠錢回鄉下娶了看似敦厚的老婆,孩子五歲才知道綠帽無比鮮亮,因此重傷老婆打死奸夫。

跑到這個城市,是由於心底對初戀的美好眷戀,盡管那女人對待他很殘酷。

說實話我沒仔細聽。但是可以想見,一個遭遇如此“精彩”的人,有資格這樣抱怨。他走上犯罪道路的心理曆程完全符合各種案例分析或者法製節目的旁白,卻無法喚起我的同情。

我淺薄的人生道路,從沒經曆過任何可以顛覆人生觀的事件,天生是個罪犯,無法因為相似的犯罪經曆而感同身受。

期間他的廉價打火機過熱報廢,我拿出從宏俊那偷來的點燃請他繼續,暗下決心出去了一定買個可以持續燃燒又不燙手的高級貨色以備不時之需。

後來我的也滅了,他把手搭在我肩上,用幾乎哭出來的聲音說,我辜負他。那天勸他逃跑的時候,他誤會我是世界上唯一真心對他好的人。結果我竟然是真凶。

“我很抱歉。”最虛偽的謊言。

他堅定地說:“你跟我走!”

不行!

“怎麼走出去?外麵肯定全是警察,我提醒你逃跑,絕對是真心的。如果你當時被抓,誰會知道我殺人,你說得清楚嗎?光憑案底,一百張嘴也救不了你。”

在黑暗中一陣摸索後,他將某樣尖銳金屬物品插入電梯門縫。我迫切想知道是什麼東西,刀還是鋸,他自帶凶器,我殺了他可以憑正當防衛脫罪。

他憋足了勁撬門,聲音有些變調:“跟我一起走,否則殺掉你!”

“帶個累贅你怎麼逃?”

“你對不起我!”

一時發狠,我聽見鐵皮門豁開的聲音,電梯井內的微光讓我們稍微恢複視覺。

“開了!”李廣德興奮地大叫,伸手抓向我。

我退後,緊貼電梯壁,雙手舉過頭頂。心聲告訴我,不動手,這次不需要動手,看就可以了。

李廣德立刻麵目猙獰,將那把撬門的改錐指向我:“過來!快點,不然捅死你。”

鋒刃越來越近,我簡直忍不住想笑。

後天凶惡和天生凶殘對決,根本沒懸念。

正要去奪凶器,電梯恢複供電,一瞬間明晃晃的,眼睛很不適應,淚水都淌出來了。李廣德想也不想直奔門口,雙手抓住門邊首先將頭探出去。

電梯上升的同時,門關閉了。

一開始鮮血噴濺很遠,我臉上身上都沾到不少,溫熱黏膩,臭味熏人。電梯停止的時候,血隻能汩汩流淌。門外是一群神情剛毅舉槍待發的警察。我知道他們都很緊張,對於電梯門打開時的各種場麵做過多種假設。

但他們一定想不到,凶徒變成無頭屍體,血還在流。

一陣死寂。

我不敢隨便移動,怕警察一時激動對我開槍,隻能眼珠亂轉尋找宏俊的身影。他沒在這,大概還是菜鳥,不能參與大場麵。

想笑,他的刑警之夢居然是這樣。必須克製。可是我不會偽裝受驚過度,有沒有人提供靈感?

一聲華麗女高音極具穿透力的尖叫響起,打斷了警察們的凝思。場麵一下變得異常嘈雜,有人喊清場,驅趕圍觀群眾,還有嚷嚷救人的,抬屍體的。

印象最深的是一個神情淡然的警察大哥,拿著對講機用玩笑般的口味說:“不要救護車,直接叫法醫。說了不要救護車,你還開來。我當然知道程序,就是討厭坐救護車。我不送屍體誰送,小年輕都嚇傻了。”

他會成為我的敵人。

“你沒事吧?”一個年輕警察怯怯地接近我,“受傷了沒?能說話嗎?”

別搗亂,我正在觀察強敵。

“頭兒,人質嚇傻了,讓他坐救護車吧。”

電聊正歡的警察大哥掃了我一眼,又掃了我一眼,擰住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