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

裴念在疼痛中蘇醒過來,睜開眼看到的是自己臥室頂上巨大的動漫人物海報,他迅速的用手去摸了摸頸部,虛幻中的疼痛依舊存在,但上麵光滑而平整,沒有任何傷痕。

他確信自己是死了。

因為他站起來,臥室裏還是在所有事情爆發之前的模樣,桌子上還擺放著那一盒牛奶,他拆開看看,還是有一股莫名的氣味。參考書也在風聲中嘩啦嘩啦翻動著。走出房間,客廳裏的沙發皮還是沉穩幹淨的棕色。

而在他死前不是這樣的。

他最後的印象裏,早上起來喝牛奶喝出了血腥味而向媽媽發了脾氣,後來一個人進房玩電腦,午飯也沒有出去吃。直到下午睡了一覺再起來已經是傍晚。還是不餓,他決定把周末奢侈的消耗在單機遊戲上,而在這時候他聽見了隱約的哭泣聲,他開始後悔自己不該跟媽媽那樣吵架,她每天早起為即將高考的他做早飯,花樣翻新的做,他猶豫著是否要去道個歉。

哭泣聲越來越大,令他心煩意亂,剛站起來卻被窗口的“扣扣”聲吸引了注意,回過頭,裴念此生都沒見過的恐怖,一個女人的手掌貼在自己緊閉的窗前,她徒勞的試圖用指甲摳住光滑的窗子,又一遍遍失敗。

裴念已經蒙了,腦子裏一片空白的同時腳也挪不出一步,眼睛卻好像再也挪不開了,帶著深深的恐懼緊緊盯著,手找到了聰明點的辦法,按住床沿,裴念看到了女人的頭顱,頭發紮著馬尾,但是顯然經過一番掙紮之後都亂了,兩頰是散下來的黑發,她眼睛渾濁沒有交點,臉色泛著難看的青綠色,從耳根到下巴再到頭頸全都是血,盡管如此也能清楚的看見她頸部動脈的地方被撕開一個大口子,如果再往中間點應該可以看到喉嚨管子。裴念張了張嘴,卻像被人扼住了脖子無法發出一個音節,那女人在叫,但因為頭部受了重創發出的都是低低的類似於哭泣的聲音。

原來剛才腦補的哭聲,竟是來自於這個人,她這樣叫喊,是求救還是悲鳴?

幾乎是一瞬間的思考

,但來不及想更多,那女人竟然以頭開始敲窗戶,裴念毛骨悚然的聽著沉悶的響聲,覺得下一秒玻璃就要出現裂縫,然後那個女人破窗而出了。

但是沒有,她在敲了兩三下之後就停止了,然後手上失去了力氣或者是終於放棄了,消失在窗口。

裴念發現自己可以動了,他吸了口氣,往前走了兩步,這時聽見咚的一聲,掐了自己一把。

這不是夢。

女人的身體掉在了樓下的草坪上。

他住在六樓,緊接著他想起這個女人熟悉的臉,是住在三樓的小邵姐姐,她是一個漂亮的OL,力氣很小——有一回她買了一袋二十斤的米自己拎到二樓就使不上勁了,裴念當時路過順手幫她提到了三樓。

這樣一個女人,竟然徒手從二樓爬到了六樓。他覺得不可思議。

緊接著他發現了更不可思議的事,小區樓下的草坪上本來是一片活動區,因為有著各式的休閑運動設備而備受小區裏的老人和小孩的喜愛,現在是2022年4月17日傍晚6點整,這個時間這裏應該滿滿攘攘都是人,她們坐在花壇邊或者推著自己的小孫子蕩秋千。

此刻這裏沒有人,有的隻是小邵姐姐的身體,她靜靜的落在雙杠上,就像一塊雞蛋餅,軟綿綿的對折著。

微風靜靜的吹拂著大地,吹拂著腥黃色的土壤,吹佛著不遠處站著的幾個人——還有人!裴念想,那兩個人慢慢悠悠筆直的往前走著,待到走近一點,不對勁,他們的身體不像是自己的,而像是腦子裏有一個什麼係統,控製著他們的步伐,一步,一步,一步,專心致誌,沒有靈魂。就在這時,蛋餅一樣的小邵姐姐竟一個翻身從雙杠上滑下來,跌落在草坪上,然後若無其事的站起來,沒有管身上的汙跡,雙眼直視向前,邁步往遠方走去。

他將窗簾刷一聲拉上,背過身來,手忍不住發抖,用力咬住,不再抖得那麼厲害。房間裏靜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