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陌遲疑地抬起頭，“聖誕節？”
“呃？你不知道嗎？”跟他一起搭手幹活的工友疑惑地回頭看他，“今天十二月二十五啊。”
是嗎？
蘇陌有一瞬間的失神。
原來，又到了聖誕節嗎？
曾經每一年都會……深陷入怨恨情緒的這天……
可是今年……
微微閉上眼睛，多年前過往的景象紛至遝來，可是現在再回憶起那些，以前曾有過的怨恨卻仿佛已經消失了。
從什麼時候開始不同了呢？
不知道，但是仿佛突然明白了，再抱著那樣的怨恨生活，沒有任何意義。
雖然曾經想過要努力，可是……也許是從最初重逢的那一刻起，就已經隱隱知道了有所不同。
她和他，已經不能再牽手同行了。
語言如此蒼白無力，沒有人見證過他們當年在一起的青春。
那個時候，他們兩小無猜，絕勝過現在勉強說出的山盟海誓。
他不想再繼續為難她了。
“鈴——”口袋中的手機再次響了起來。
微一遲疑，他終於將它取出來，接通了電話。
“蘇陌，我要見你！”紀微雅的聲音清晰地隔著電話傳來。
“好啊。”他輕笑，“我們……二中校園見。”
電話那頭，紀微雅一瞬間刷白了臉色。
傍晚時分，天色暗淡。
熟悉的操場，熟悉的教學樓。
學生們熙來攘往，學校按照慣例會在這一天舉行聖誕晚會，所以很是熱鬧。
站在操場邊的梧桐樹下，紀微雅有一瞬間的恍惚。
二中，她的……母校。
隻是自從她高中畢業之後，就再也沒有回來過。
不想要再來到這個熟悉的校園，即便她曾經很愛很愛這個學校滿地虞美人花開時的盛景，可是隻因為這裏一手葬送了她曾經的青春，所以她變得討厭這個地方。
可是沒想到，許多年以後，她居然又站在了這裏。
而且，是在同樣的日子裏……
就是多年前的這一天，發生了那樣的事情……
再度回想起她絕對不想再回想起的往事，紀微雅忍不住伸手捂了下自己的眼睛。
有腳步聲在身後響起，她放手，回頭，抬眸看向朝她走來的那個人。
“對不起，我遲到了。”蘇陌對她微笑。
“沒有，是我來早了。”她委屈地看著他，忍耐了許久，終於開口：“最近工地很忙嗎？”
“有點忙。”蘇陌看著操場上打球的學生，隨口應了一句。
“忙到……沒有時間接我的電話？”紀微雅咬著唇看他，“你知不知道……”
“微雅，”蘇陌突然轉臉看向她，“紀微雅。”他輕輕念出她的名字，一字一句，清晰又認真。
“什麼？”她突然有些緊張。
“你對我……會不會是因為愧疚，所以才想補償我？”他認真地看著她，不放過她臉上任何細小的表情。
“你怎麼會這麼想？”她有些生氣，“你知道的，上學的時候我們就……”
“紀微雅，你聽我說，”蘇陌連名帶姓地喊她，抬眸靜靜地看了她一會兒，神色極認真，“其實我也曾以為，以前的那種‘喜歡’的感情，可以繼續維持下去——但是最近我仔細思量之後，才發覺，並不是那樣的。”
“怎麼可能不是那樣的？”她近乎咄咄逼人了，“為什麼不是那樣？”
“我們畢竟不是小孩子了，也許那個時候，我們互有好感，如果就那樣發展下去，未嚐不能修成正果，但是現在的我，卻已經有所改變。”蘇陌看著她的眼睛，“何況，經過最近這些日子，我更加確定了，如果我們再這樣下去，隻可能會繼續爭吵。”
紀微雅慌了，“不會的，我不逼你換工作了，你喜歡做什麼就做什麼，難道這樣還不可以嗎？”
“微雅，”蘇陌笑了笑，“你是個好女孩，從以前就是……但是你可能並不清楚，愧疚或者是同情，不是感情的基礎，也許你還喜歡我，可是時間一久，你就會慢慢發現，我跟以前截然不同，與其等那個時候被你發現我的改變而對我失望，我倒希望你給我一些尊重，讓我能夠體麵地走開。”
“你……”紀微雅急白了臉，“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讓你這麼說？”
“沒有，沒有發生什麼事，隻是我想清楚了。以前……我確實曾想過，如果我再見到你，我會怎麼做，要怎麼樣，才能讓你因為當年的事情而後悔那樣對我，我以前，的確是揣著這樣的心思，一天一天地等待著和你重逢的那一天，可是直到我真的見到了你以後才發現，原來並不是那樣的。過了這麼多年，我的生活裏也漸漸充斥滿了其他的事情、其他的人……有的時候，我甚至都會慢慢淡忘你的樣子。直到那天我匆匆離開酒店以後，我才終於想明白了，我們的人生，隻在那些時光裏有過交集，此後你是你我是我，各是各的生命過客，雖然我不知道你是不是還是真的喜歡我，但是，”蘇陌淡淡輕笑，仿佛終於卸下心頭大石似的嗬了口氣，“很抱歉，我發現我已經……不再喜歡你了。”
紀微雅怔怔地看著他，眼神迷惘，有些不知所措。
蘇陌看著她，心情意外的平靜。
她一直都是個重感情的人，所以，聽到他這樣說，會是這個反應，他早就已經想到了。
但是……終究是要想明白的。
還好，那個先明白的人是他。
所以，他會放手。
那麼她呢，何時才能放手，打開自己深埋在心中的那個結？
要知道，如果一味沉湎於過去的遺憾，必然會忘記時光的長河從不等人，當你嗟歎那一刻的同時，你也會在同時……失去這一刻。
“對了，還有一句話，”蘇陌突然想起來，隨即笑笑地朝她看了過去，極認真地輕聲開口：“紀微雅，我……原諒你了。”
紀微雅怔怔地看著他，幾乎難以置信，她終於……聽到了這句話……
很久以前的那個聖誕節，她失去了她曾經喜歡過的那個男孩，留下了這一生最大的遺憾。
她永遠也沒有辦法忘記那個男孩子對她說的話——紀微雅，我絕對不會原諒你！
那一個聖誕節，她記取了那份冷冷的寒意，從此再也沒有辦法忘記。
於是在那之後的每一個冬天，她都會患上嚴重的感冒。
像是為了紀念。
也是那一個聖誕節，她親眼看到了讓她悚然的畫麵，於是她在不自覺的情況下，出現了幽閉症的症狀。
也像是……一種紀念。
直到許多許多年以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