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可以死,但使命不滅。”
說完這句話不久,大都督怒目圓睜的雙眸裏終於失去了最後一絲光彩。
猶如孤兒般被拋棄在重重圍困之中的除了自身已慘不忍睹的屍首,還有那此番隨行曆練的一十七名屬下。
然而在五百裏加急上送的廷報中,於夜色裏仍遠在南方某小鎮外之亂墳崗中,苦苦掙紮不死不休的眾人,卻皆已“力戰而亡”。其雖“至終未失朝廷威嚴”,然而一夜之間盡死錦衣衛一十八名好手,其中更有背負絕密使命的大都督一名,茲事體大,此番產生的餘波還遠在尚未擴散開之中。
其時已是洪武一十六年,雖天下還未真如市井間布告上所言為已“開太平之世”,但鄉間螢飛草長,城鎮裏熙熙攘攘,人心思定,這天下卻已有“國泰民安”之初步跡象。然而突然這鄉間小路上傳出的這一聲大喝,卻隻震得周遭池蛙共鳴,眼前螢蟲齊飛,猶如水麵破碎一般這夜間的靜謐立馬蕩然無存。
“我警告你,不要再跟著我!”少年回頭惡狠狠地直瞪著對麵的人影,但血卻依然不斷地從指縫裏往外冒,以至於整個人都不由得微微打顫。
然而對方卻完全一副吃死了他的樣子,那語氣裏盡是你能奈我何的嬌嗔,“奇了怪了,難道這路竟是某個姓黃叫木的家夥開的?”
若有人此時路過,怕必將會心一笑,以為是哪家的少年郎在與心上人慪氣一般決不另做它想。
但黃木卻不由得愈發心驚,待看到被對方在纖細的手指上繞來繞去,上下番飛的東西時,忙伸手往身上一摸,不由更是怒上加怒。
“還我的腰牌!——小偷兒!”
“哦,原來是你的呀!”女孩兒忙往旁一閃,似乎是怕濺到對方手上的血滴一般,不過卻裝模作樣地對那腰牌一通胡評亂點,最後一臉狹促地總結道,“原來是‘僅一位’啊?”
在月光下,那被舉在空中的腰牌依然是寒光點點。
“即然知道是錦衣衛辦事,還不快還給我。”
如同一個突然被捅破了的氣球般,黃木的底氣不知為何卻越來越小,到最後聲音裏竟雜進了哽咽。
“喂喂!!你不要嚇我,我不吃哭這一套的!”女孩子抿著嘴,但那掛在臉上的笑意卻似乎在說,“哭啊,哭得再大聲些!讓淚水如暴風驟雨般得來吧!!”
對方這樣,你還能咋樣?
黃木臉色直發青。
女孩子卻猶不自知賊賊得一臉神秘,小心地靠近了些道,“你們那麼多人,死得‘僅’剩你這‘一位’”在某些字上加重了語氣,停頓之下話鋒卻又突然一轉,“你知不知道,人是怎樣被氣死的?”
人是怎樣被氣死的不清楚,也可以暫時不管,但黃木此刻鐵定是後悔得要死!
是命運在開玩笑麼?
被伏擊不說,在突圍不得的慌亂中,不知從哪兒冒出的“這兒!”一聲招喚,自己竟就鬼迷心竅地循聲衝了過去。
而且鬼使神差的,跟著那一襲番飛的身影,竟然懵懵懂懂中逃脫了原本已套在脖頸上的繩索。
相比自己那此刻依然生死不明的十幾名同伴,相對於已經慘死麵前的大都督,自己是何等的幸運。
然而問題在於,幸運女神——如果她真得存在的話——握住的卻是自己的咽喉!
如果隻是在被殺死和被折磨死之間選擇的話,那麼又有何難。
可是生命之火在諸多的不確定中熄燃搖曳,當生與死被雜揉進彼此之時,希望之水和絕望之泥已經和為一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