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冬邁出四合院的大門,才感到力量又回到了腿上,於是邁開長腿奔跑起來。一個星期之前,她也是這樣狂奔著逃出了這條胡同,逃到上車水馬龍的幹道,又一路跑到了過街的天橋上。
她站在天橋的最中心,望著南來北往的車流,內心才稍稍安定下來。
我幹了什麼?竟然去跟他見麵了嗎?她難以置信地拷問著自己。毫無疑問,這是她十年來最愚蠢的舉動。可是如果不答應見他呢?他會同意幫忙嗎?是被人肉好呢?還是報警好呢?還是直接找他幫忙好呢?毫無疑問,直接找他是最好的選擇,因為被人肉的程度是不可控的,警方的處理方式是不可控的,而她,是不可以被人發現的。
想到這裏,她才終於說服自己,鬆了一口氣。
下了天橋,走了四十分鍾,麥冬才回到了隻需穿越胡同便可快速抵達的學校。離打工還有好長一段時間,她也沒有別的地方可去,於是又來到了熟悉的練功房,開始了一天的訓練。現在正值暑期,杜鵑老師去國外參加會議,還沒有回來。學校裏沒有太多留校的學生,連食堂裏都隻有零星數人,更不要提與痛苦對等的練功房了。但是麥冬很開心,現在這裏隻剩下自己,再也不必為別人的議論而煩心了。
“看啊,就是她,傳說中的天才……”
“看啊,就是她,從來不參與任何演出……”
“看啊,就是她,整天一副高冷範兒不知道擺給誰看的……”
……
畢業了,再也聽不到了,真好!麥冬想著,說不清心裏是高興還是失落。
玻璃門無聲地開啟,一個瘦瘦的女孩兒走了進來,正是拍畢業照那天提議聯係麥冬的女孩兒。她見到麥冬,像是鬆了一口氣,徑直朝她走過來,從包中掏出了幾張照片放在了她的手上。
麥冬低頭一看,竟然是大學幾年的集體照,背麵還貼心地寫上了所有人的姓名。
“這是……”
“我總會多要一張,給你的,雖然上麵沒有你。”
麥冬不知該說些什麼,最尷尬的是,她甚至想不起這個女孩兒的名字。
女孩似乎早就料到了麥冬的反應,甜甜地笑了一下,轉身走了。
麥冬隻覺得胸口堵得生疼,下了很大的力氣,才終於在女孩拉開門的瞬間,說了一聲“謝謝!”
這是怎樣一聲感謝,遙遠得好似來自外太空,帶著多少年對朋友的渴望,令麥冬自己都深感震動。
女孩臉上閃過詫異的神色,很快,這絲詫異便被真誠的笑臉所取代,然後,她瘦弱的身影終於消失在門外。
偌大的教室裏,麥冬輕輕坐在地上,背對著柔和的夕陽。她端詳著每一張照片,仔細地審視著每一張麵龐。朋友,她輕聲念著,朋友。每個麵孔都是陌生的,卻又有著說不出的熟悉。有人讚美過她,有人詆毀過她,但是在這一刻,她隻記得他們曾經共同學習奮鬥過——也許不是在舞台上,但就在這間教室裏,似乎還保留著他們一起練舞的影像。
坐在校長旁邊的是杜鵑老師,時光並未在她的臉上留下痕跡,今年的她還和四年前的她、乃至十年前的她一樣美麗。
她的目光最後又落在了剛才那個女孩兒的身上,端詳了好久,才猛然想起了與她的交集——那是新生入學的第一天,女孩兒的包被人搶了,是自己幫她把東西追了回來。那時候的女孩兒身材更加瘦小,梳著齊耳短發,活像是個初中生,但是嗓門卻是挺大的,直接把那句話深深地砸在了麥冬的記憶裏——
我叫蒙恬兒,能跟你交個朋友嗎!
可她是怎麼回應的?她隻是冷冷地轉過身,走掉了。
麥冬紅著臉收起了照片,不好意思再回憶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