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第05章 Scene-4 從此,無欲無求的時光不再(1 / 3)

Scene-4

從此,無欲無求的時光不再。

那位訪客,改變了兩人與世界的命運。

***

門鈴響起時,晚飯已經吃完很久了。

半躺在沙發上的秋庭撐起上半身,訝異地往門口看去,真奈也半站起來,隔著沙發望向同一個地方。

時候已經不早了,況且自從真奈入住之後,這個門鈴隻有在他們之中的任一人外出返家時才會響。推銷或募款之類的活動早就沒有了,宅配等郵遞係統也大幅縮小了配送範圍,現在更是連跨區寄件都不收。這一區應該不會有人要寄東西給秋庭,也沒有人會寄東西給真奈。

兩人都在家裏時一聲也沒響過的門鈴,接著又響了二聲,像是催人開門。

“我去開,你別亂動。”

秋庭說著,隨即起身往玄關走去。真奈依然坐回沙發,隻是反過身趴在椅背上,伸長了脖子觀望。

鹽害之後的混亂期中,有一陣子常發生街頭幫派之流的混混橫行,最近雖然少了,治安總不比往常。

“哪位?”

秋庭問道,門外卻沒有回答,隻多了一聲門鈴。

於是他換了個位置站,隻撥開門鎖,不取下門鏈,然後開了一道細縫。

門才開,立刻有隻鞋尖塞了進來。

秋庭倏地把手伸進後褲袋,卻見一張臉在門縫外晃呀晃。

“秋——庭。”

認出來者,秋庭立刻停下了動作。

門外的那張臉雖略顯蒼白,卻有著端正的五官,就像個精致的日本人偶,而且笑容滿臉。

“我啦我啦。別朝我扔東西哦。”

“……居然是你。”

秋庭口袋內的武器當然不是拿來扔的。見他空手抽出後褲袋,門外的男子又邪邪笑道:

“你出手還是一樣快,好可怕好可怕。”

“誰叫你幹這種無聊事!我差點就開槍了!”

秋庭嫌惡地大罵,男子卻一點兒也不以為意。

“不然你要我怎麼辦。你要是心情不好,不都把我關在門外嗎?啊,帶女人回來時也是。我好不容易找到你,總不能叫我乖乖吃閉門羹吧?喂,你是給不給我進屋啊?”

秋庭想起這位舊識的性格,雖是一副散漫樣,卻有十足的自我主張,從來沒有一次是乖乖聽從逐客令的,再加上他說是特地找到這兒來,也不好就這麼叫他滾回去。

歎口氣,秋庭算是認了說道:

“……腳拿開,我開門鏈。”

“真奈,沒事了,是來找我的。”

聽見玄關傳來的聲音,真奈這才放心地站起身。總不能坐著接待客人。

秋庭和客人的談話聲漸漸接近客廳。從秋庭的粗魯語氣聽來,來者應該是個熟人。

跟著秋庭走進客廳的,是一個模樣斯文清秀的男人,看上去與秋庭年紀相仿。那人的長相出奇地好看,臉色卻不太健康,好像很久沒出去曬太陽似的。

——是男的啊……

真奈下意識地鬆了口氣,發現自己這麼做時又驚慌起來,趕緊向來客鞠躬問候:

“啊,呃,您好……”

見真奈在場,那人似乎吃了一驚,但馬上就向她伸出右手。

“你好,我叫入江慎吾,是秋庭的老朋友了。多指教啊。”

聽見“老朋友”一詞被強調,秋庭大皺眉頭,徑自走到沙發旁坐下。

“我叫小笠原真奈。請多指教。”

也不知有什麼可教的,真奈總歸是做了自我介紹,也伸手與那人相握。

手放開後,入江斜眼望向秋庭,狡黠的笑了笑。

“秋庭,你對女人的口味變了不少唷。跟以前完全相反嘛。”

秋庭還沒投以怒目,真奈已經忙著搖手。

“不、這個,不是的。我不是……”

“啊,不是嗎?”

“我隻是沒地方去,托秋庭先生收容而已。

這時,秋庭打斷他們的談話。

“入江,你少跟小鬼扯東扯西,坐下!”

“好好好——受不了,這人很愛生氣哦?從以前就是這樣。跟你一起住很累人哦?”

入江的滑稽口吻引得真奈吃吃笑。秋庭的確是愛生氣,雖然有時是裝出來的。

“我去泡茶。”

真奈說著便往廚房去,卻聽見秋庭在身後凶巴巴的叫道:

“喝剩的倒給他就行了,這種家夥!”

入江溜進沙發區,在秋庭右手邊的沙發坐下,還大搖大擺地坐得很深。

“秋庭,那女孩是怎麼了?”

入江顯然是很感興趣,秋庭卻是愛理不理。

“隻是路上遇到,她說無家可歸,我就暫時收留她而已。”

“是哦?”

聽出入江的調侃,秋庭沒再應他。

入江朝廚房瞄去。門簾下隻看得到她的腳,但看得出她正利落的忙著。

“好像很熟這裏了。已經住滿久了吧?”

“三、四個月吧。”

“年紀那麼小就無家可歸,不太妙吧?應該是高中生年紀,她是出了什麼事嗎?”

“不知道。”

“什麼不知道……相處了三個多月還不知道?”

“我是非得要告訴你嗎?”

秋庭厲色朝入江瞪去。

“你來要是隻想問這種無聊事,我就把你轟出去。”

聽這口氣,入江知道秋庭是認真的,也知道他並不是真的不知情,於是舉手做出投降姿勢。

既知秋庭向來是說到做到,他可不想故意惹惱他,何況那也不是他這趟來訪的目的。

沒有多久,真奈回到客廳來,手上端了一隻盛著兩個茶杯的托盤。入江眼尖,立刻問道:

“咦,兩個杯子?你自己呢?”

真奈還沒回答,秋庭就先開口了。

“別理他。我們在這裏喝。”

“這樣好嗎?”

真奈說著,還是依言將茶杯放在兩人麵前,然後走回廚房去。秋庭啜了一口茶就皺眉——叫她拿著舊茶回衝,結果她重新泡了一壺。卻見入江嘻嘻一笑。

“人家歡迎我來耶。真是乖孩子。”

“我話說在前頭,我可完全不歡迎你。”

“結果屋主的心眼這麼小。”

就在他們尖酸刻薄的你一言我一語之間,真奈拿著塑膠杯走了回來,在距離廚房最近的位子坐下。

“對了秋庭,你最近過得怎樣?”

入江閑話起家常來,秋庭篷篷肩。

“還能怎麼樣……在這種時局下,誰能指望日子像以前那樣好過。不過,哎,基本上還有配給,不夠的部分也可以靠打零工補貼一下。”

“你有工作?”

“有一技之長,起碼還能混口飯吃。鹽害弄得交通不便之後,能源方麵的維修和管理就更缺人手了,所以現在找那方麵的工作還滿有賺頭的。要是再勤快點,配給或是什麼警衛之類的職缺也不是沒有。”

“哦——你的財源挺多的嘛。”

聽得此話,秋庭哼了一聲別過臉去。入江的語調有一絲揶揄,她像拐了個彎在說你學多不精似的。

“我說,你混飯吃的這些家夥,要不要用來幹大事?”

這個人開始用這種語氣說話時,腦子裏十之八九不會是什麼正經事。秋庭想起過去過去的經驗,隨即警戒的眯起眼睛。

“你在打什麼主意?不要拐彎抹角,有話直說。”

“噢,我可以直說?好吧,我就直說。”

說著,入江一口氣喝幹了茶,然後重重放下茶杯。

“搞個大規模的恐怖行動吧?”

“呃,呃……”

真奈緊張的來回看著入江和秋庭,卻見兩人都麵不改色,好像什麼怪名詞也沒聽見似的。

“啊哈哈……真是的,我大概聽錯了……”

真奈不好意思地抓抓頭,卻見入江笑開了道:

“你沒聽錯。我是在邀請他來搞大規模的恐怖行動啊。”

入江笑得那樣和藹,越令真奈摸不著頭緒。這時,秋庭沒好氣的開口了:

“你去勾搭哪個左派團體不幹我的事,不過我倒是頭一次聽說日本還有可以接受示威的政權。首都毀滅後,成立的臨時政府已經整合了剩下的地區行政體係,公共民生事業不都盡力維持了嗎?”

“我對政治完全沒興趣啦,而且在這種時局談什麼左派右派也沒有意義,你曉得我根本就不愛搞那種麻煩事。嘖,我說的恐怖行動是指廣義的破壞活動,你大概抓個意思就好。怎樣?不排斥了吧?”

“你是把我當成了危險思想犯還是社會邊緣人啊……”

“那我換個說法嘛。”

入江擊掌說道,然後演戲似的展開雙臂。

“想不想拯救世界?”

“搞恐怖和搞激進環保團體可是兩回事,而且你居然大大方方的把恐怖行動和拯救世界劃上等號,我看你腦袋完蛋了。”

秋庭仍是一貫冷漠,入江也依舊泰然自若。

觀望著他們的隔空喊話,真奈在沙發上越縮越小。

有點恐怖。

他們雖然沒有大吼大叫空氣中卻彌漫著爭吵的氣息。

“秋庭,難道你打算死於鹽害?”

“又不是我打算怎樣就能怎樣。人類要是就此滅亡,也隻是氣數將盡罷了。”

“啊唷氣數咧,這麼有學問的詞兒都跑出來了。”

苦笑的入江突然換了一副臉色,是進屋以來頭一回的嚴肅。

“你一點也不想掙紮?”

“——至少是沒有掙紮的機會。我不確定有沒有神明,但我的意思是說,如果這是天理,違抗它也不會有好事。”

“也許不是天理呢?”

“你要掙紮就去掙紮啊。”

“好無情哦。你起碼聽聽我的想法嘛……嘿。”

入江若無其事地把手伸入懷內,再掏出來,秋庭立即麵色大變的站起來。

真奈察覺時,眼前已經多了一個黑亮亮的槍口,握著槍把的人是入江,彈筒的轉輪上方則有秋庭的手按握著。從發白的指尖看來,秋庭使的手勁極大。

“入江,你他媽……玩笑不要開過頭。”

“你忘了我的個性就是這樣嗎?我做什麼事都不擇手段的。把這麼可愛的弱點擺在身旁,是你大意。”

“你哪裏撿來這玩意兒?可別跟我說是黑槍。”

“本人自有辦法。時局這麼亂,要弄一張配槍許可證也不是沒法可想。”

真奈愣住了不敢動,隻能看著麵前的兩人你一言我一句。她知道,秋庭按住的彈筒隻要一轉動,子彈就擊發了。

他真的想開槍?

真奈悄悄打量入江的神色,隻見他忙著和秋庭耍嘴皮子,並沒有把注意力放真奈身上,甚至像是毫不在意她似的。

又或者是——他認定真奈會乖乖被槍嚇著,不敢亂動?

真奈靈巧地向旁邊挪動身子,避開槍口,一邊伸手去搔入江的脅下。

“唔咿呀?”

預期外的這一波軟攻勢令得入江弓起身子,握槍的手就鬆了,秋庭立刻一把扮下,反過來用它指著入江。

“啊——嚇我一大跳。”

槍口下的入江像是驚魂未定,轉頭向真奈望去,又深吸一口氣。

“你還真敢啊?萬一我開槍了怎麼辦。”

“反正我已經避開了槍口,而且秋庭先生應該會有辦法……”

“這種事很難說,搞不好手滑也會打中你,下次不可以哦。”

真奈老實地點點頭,秋庭卻火大了。幾秒鍾前還用槍指著人,這會兒被槍指著又像沒事人似的風涼話,氣得秋庭額角都冒出青筋。

“入江!你到底搞什麼鬼!”

“嗯,這個嘛——”

入江對著槍口笑,好像一點兒也不怕。

“反正你曉得弱點被我發現了就好。我知道你沒有完全相信我,就像你不敢確定我絕不會拿你的弱點來開刀一樣。”

秋庭聽著這話,簡直恨得牙癢,因為入江的一字一句都戳中要害。

入江的言外之意是,當你被一個不信任的人抓到弱點時,你就隻能接受對方的要求了。

“你願意聽我講了吧?”

秋庭把手槍插在自己的腰帶後麵,他沒有好心到願意把槍還給他。

“隻有聽而已。快點講。”

秋庭說著,重重坐回沙發上,卻見入江又露出那副不懷好意的笑臉說道:

“抱歉,不能在這兒講。”

“什麼?”

“我不想在這兒待太久。我有開車來,我們換個地方聊吧。不好意思,要請你們兩個一起來。能不能準備在外頭過夜?大概二、三天份的換洗衣物。”

***

入江突然一個勁兒催促兩人整裝,趕他們坐上他開來的吉普車。

美其名是吉普車,卻不是鑲有廠牌或車型字樣的時髦吉普,而是掛著草綠色帆布的那種軍用車。車子的外型粗獷,但看得出是有細心保養的,在普通人連燃料都很難弄到的這時,周遭的街景令它顯得分外突兀。

“秋庭應該習慣了,真奈恐怕要忍耐一下囉?坐起來大概跟路邊廢車沒兩樣。”

一麵說著,入江發動了引擎。秋庭坐在前座,真奈和行李則在後座。

秋庭臭著一張臉問道:

“市穀,目黑,哪一邊?”

“愛說笑。要是那麼近,我何必換地方?”

“習誌野嗎?”

“嗯——習誌野,也不錯就是了,可惜離海太近,不妥不妥。”

說時,入江在大路口左轉。車子大致往西行。

“府中……不,立川?”

“真會猜,知道我臉皮再厚也不敢染指府中。”

聽著秋庭講出來的那些地名,真奈隱約猜得出幾分。說起市穀,人人都會想到防衛省,習誌野則是眾所周知的自衛隊屯駐地。

“要掌握一個沒有司令部或指揮部的營區,憑我還辦得到。你想想,在指揮係統瓦解的狀態下,我一進陸上自衛隊參謀部就可以翻兩翻升中校兼幕僚長了,隻要我敢吹,這牛皮可以大到我愛怎麼空降就怎麼空降,反正高層死光光,人事派令要跟誰去確認?看吧!要搞得更複雜一點也行,彈個手指就搞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