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過中天,二個人才回來。
第二天上午,張大春帶姬曌去見文強。到了審訊室門前,姬曌說:“我自己進去。”
張大春點點頭。
姬曌先在外麵看了看文強,那人精神還好,可能是做警察久了,也習慣了,不管在那裏,腰板都筆挺的。隻是眼神遊離,似乎並不把這一切看在眼裏。姬曌笑了笑,推開門進去了。
“張大春,又來做無用功嗎?”文強也沒仔細看,隨口就說。
“文老師,你好。”姬曌卻說。
文強愣了一下,才仔細的看著姬曌,好一會才遲疑的說:“你,你是姬曌?”
姬曌一笑,拉開椅子坐下來:“文老師好記性,隻不過教過我們一堂課,居然就記得我。”
“你來做什麼?”
“來看看老師,一日為師,終身為師嗎。”
“不是重慶這邊把你調過來的吧?”
“老師認為我有這麼大的能量嗎?”
文強看了他一眼說:“我已經不是你的老師了,你不用這樣叫,我現在是階下囚。”
姬曌又笑起來:“階下囚也是老師啊,有誰規定說老師就不能成為階下囚呢?又有誰規定說階下囚裏就一定沒有老師呢。”
文強愣了一下,無言。
“我是來重慶休假的,結果被大春拉了過來,大春說你拒絕合作,令他很頭痛。”
“張大春想跟我鬥,還差了一點。”文強冷笑道。
姬曌身子向前傾,靠近文強說:“老師,你似乎並不否認你現在已經是個黑社會頭子了,對吧,你隻是不願意招供。”
文強白了姬曌,那意思就是說誰招供誰傻。
“其實當我看到你被捕的消息,我就一直有個疑問,現在可以問問你嗎?”
“你是想問我為什麼就是不招供,為什麼就是死不認罪吧?”
“不是。”
“那你是想問什麼?”
“我是想問,當年你成為打黑英雄,是不是真的?”
“姬曌,你是什麼意思?”文強臉色一變,怒了。
“你當年做打黑英雄,不是為了打黑吧,隻是為了把那個前任的黑社會頭子拉下來,好自己上位做黑社會頭子。”
“姬曌,你胡說什麼,有誰一開始就是壞蛋的。”
姬曌雙目一凜:“那為什麼老師您到了後來,不做英雄,而要做為禍人間的黑社會呢?”
“你是想套我的話嗎?”
姬曌淡淡一笑:“原來在老師的心裏,老師的前半生,老師的理想,不過就是為了今天不被套出話來。老師想成為了黑社會的殉葬品,我是沒有意見的。老師是不是以為不招供,就不會被判死刑,就不是黑社會的殉葬品?其實老師你現在已經是殉葬品了,死不死又有什麼關係?就算你被放出來又怎麼樣,難道還能成為司法局局長嗎?一個沒有利用價值的文強,黑社會也沒有必要再管你了吧。”
文強略微低頭不出聲。
“老師,你能不能告訴我,這個世界到底是黑暗的還是光明的?”
“你問我不是問錯人了嗎?”文強說。
“那你能不能告訴我,如果我是下一任的司法局長,如何避免成為黑社會拉攏的對象?”
文強又愣了,過了好一會突然笑起來,越笑越大聲,到最後竟有些憤世嫉俗之意:“如果重慶這個官場隻有我一個人壞,我會成為黑社會嗎?我今日會成為階下囚嗎?”
“老師的意思是不是說今日之重慶,一如昨日之香港?”
“隻怕有過之而無不及。”
“那老師如何看當今香港社會紀律部隊,公務員隊伍的廉潔奉公?”
文強歎息了一聲,沒說話。
“老師是不是以為香港之所以有今天,全是民主自由的結果?”
文強失笑:“香港那個地方,英國總督統治香港的時候,那有什麼民主和自由?香港的民主和自由全是中央政府給的。稍微了解香港曆史的人都不會這樣胡說八道。”
“那麼稍微了解一點中華人民共和國曆史的老師,相不相信中央政府有能力治理重慶的黑社會呢?”
文強沉吟了一會緩緩的說:“如果中央確實肯下決心,是可以掃清環宇的。其實這些事情也不是做不到的事,隻是肯不肯做的事。”
“老師雖然加入了黑社會,這點政治覺悟原來還沒丟。”
“你誇我還是損我?”
“隨心而定。” 姬曌斷然說。
文強又看了他一眼,良久方道:“但是現在,我不相信他們肯做這樣的事。”
“所以堅決不肯與警方合作是嗎?是擔心禍及自己,還是擔心禍及妻兒?”
文強笑了笑:“妻子兒女其實都是陌生人。人一死,萬物皆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