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場雪毫無征兆地鋪天蓋地而來,朔風凜冽,肆虐地在臉上劃出無傷的痛。
紅梅開盡。
隻是最愛之人無緣而已。
逝去幾月時日,人間已是寒冬之際,誓昕裹著厚厚的貂裘,站在空蕩的庭院,屬於瓊鈺宮的寂寞,隻有一片梅花還無所顧忌地開著,怎歎花無情,人有意罷了。
吱嘎,落滿積雪的門沉重的響起,推開的是一位蒼老的女子,穿著碧衣。
"公子來了”
“恩,過來看看”
“外麵冷,公子請進”
誓昕走進房,這裏似乎還和從前一樣,一簾一盞,都還在原來的位子,紋絲不動。
“這裏就隻剩你一人了?”誓昕坐在老位子上,曾經坐在這裏對著楊慧,吃著她做的糕點,帶著毒的糕點很是香甜。
“是”綠琪倒了杯茶給誓昕。
“娘娘走了,我也不想去別的地方,還不如守在這裏,替娘娘照顧照顧那些梅”說著便嗬嗬一笑道“奴婢剛進宮的時候就被指派來服侍娘娘,一晃眼竟是十幾年過去了。”
綠琪微微頷首,眼裏盡是懷戀。
“娘娘其實並不壞的,對下人都是極好的,隻是為了心愛之人,才會如此”
“我明白”誓昕放下茶盞,餘溫未散。
愛會讓人失去一切,沒有理性,沒有規則,沒有對錯,那才是愛原來的模樣。
所有人麵對珍愛都會如此,可怕卻又心甘情願。
綠琪緩緩歎口氣“皇上終究是念著舊情,沒有為難娘娘的家人和我們這些下人”
眼前的女子,不過幾月不見,誓昕好似不認識了,那樣憔悴的麵容,哪裏是二十幾歲的模樣,她端端正正的喝了口茶,嘴唇幹裂了。
“公子可怪娘娘?”
誓昕微微一愣“我不怪她”
風漏過一點從窗外吹進,散開了茶地香氣,四處遊蕩。
綠琪放鬆一笑道“曾經不記得是多久了,那時候那個人也對娘娘說過同樣的話”
“我不怪你”
“當時我們娘娘聽到的時候第一次流淚了呢”
誓昕看到綠琪眼角的潮濕,慢慢地被凍結成冰晶,其實深情大概也就是如此了吧。
白雪皚皚,壓在枝頭,仿佛又是春暖花開的時節,那時候也是像這樣,白茫茫的一片,梨花滿天。
牧緒好久沒來這裏了,淡忘如期而至,再痛的傷疤也是有愈合的一天,漸漸消淺的傷,忘記真的是美好的開始。
是的。
牧緒有了誓昕,卿瑾就該退場,帶走一切的悲傷,隻留下美好的回憶,死人給活人最好的饋贈莫過於此。
牧緒的夢魘再沒有來過,卿瑾是他的夢魘,相見而不敢見,沒有人願意將自己的罪孽放在最顯眼的位子,日日瞻仰,好像卡在心中的一枚刺,雖小,卻能痛過萬箭穿心,因為每一次的心跳都能誘發它的痛楚,活多久,痛多久。
小小的刺在心中不會要人命卻是無論如何拔不出來的,而牧緒在疼過之後,漸漸的開始習慣,淡忘,麻木,誓昕便是他的麻醉藥,給他現在來忘掉過去。
以前牧緒每次來這都會有刻骨銘心的感覺,那些不堪。而這次放下所有一切都好像煥然一新,牧緒笑著。嘴角彎成月牙,獨自一人笑著。
不是那年瘋狂的笑,揮落筆硯畫稿。
也不是那年滿是淚痕的笑,心支離破碎再無法偽裝。
溫和的,暖暖的笑著,放下了,便可以笑了。
牧緒想,想以前那些最初的歲月,與卿瑾短暫卻最美好的那個幾年。
“太子殿下”
“我不喜歡太子這個稱呼,我要你叫我牧緒”
“牧緒?”
“卿瑾”
哢嚓一聲,是梨枝受不住積雪,折斷的聲音。
“今天是元宵,不知道家人是否安好”
“我安好"
“我說的是家人,你湊什麼熱鬧”
“我不也是你的家人”
霸道的男人最後得到的是一個甜蜜卻又無可奈何的苦笑。
“顧卿瑾,你必須愛我,你沒有別的選擇,隻有我”
“是麼?那麼我告訴你,我不愛你,你除了威脅我還能怎樣?就算再給我多少年,我顧卿瑾也不可能會愛你”
“啪”一個掌摑,擊碎倔強者的臉,更摧毀了強留者的心。
終結,過去種種,如煙而散,牧緒從過去抽離,陳淼不知何時已站在了身邊。
“皇上,新晉的近身侍衛已經選好了,皇上可要過目?”
“叫他們去鑾正殿等著,朕待會過去”
雪不停,無休止,一切的一切,冥冥之中,在劫難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