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妙悟之美的詩學哲學解釋(1)(1 / 2)

《滄浪詩話》的研究是新文學和新的文學理論進入我國學者視野以後走向繁榮的,其中郭紹虞先生的研究以博大深沉見長,張少康先生則以見解通達深得要領取勝。更有後學借助西方現代理論闡釋妙悟、興趣之內涵,宏揚其在審美理論上的意義。但是,當筆者重新閱讀這部著作時還是發現有些問題有待進一步澄清,而對整部著作需要較為全麵而客觀的觀照。具體而言,妙悟是否僅僅是直指大道的虛玄的心理體驗,是否真的不必有門徑與功夫,不必分第一第二義,妙悟的具體內涵是什麼?嚴羽賦予“興趣”什麼理論特質,其獨創性在什麼地方,它與傳統的比興有什麼異同,等等。

一、妙悟

什麼是妙悟?什麼是嚴羽理解的妙悟?這是兩個問題,通常的觀點認為妙悟是主體體悟大道的一種區別於理論思維、心靈在一刹那獲得悟解的特殊的思維過程,類似於審美中主體體驗到的超然與自得以及精神得到蕩滌與升華的境界。嚴羽的妙悟來自禪道,他說:“大抵禪道惟在妙悟,詩道亦在妙悟。且孟襄陽學力下韓退之遠甚,而其詩獨出退之之上者,一味妙悟而已。惟悟乃為當行,乃為本色。”學禪之道在於妙悟,妙悟指向禪道,而抵達詩歌藝術境界與觸及禪的境界確實具有某種類似之處,以妙悟來比喻詩歌獲得詩意的創作過程也是可以的。用我們通常理解的妙悟來解釋嚴羽之妙悟並不為錯,但我們忽略了嚴羽此處的妙悟不僅指終極的某種宗教體驗,不僅指體悟大道的純心理活動,而且還指獲得體驗的具體過程,以及在作品中詞理意興融合為一的理想境界。可以肯定地說,妙悟這一概念中涉及到的問題是多方麵的,包括對具體的門徑與功夫的強調,以及如何協調具體方法與詩歌化境的問題,詞理意興如何融通為一的問題。

嚴羽主張悟第一義和熟參,也即選擇門徑,輔之功夫。他說:“禪家者流,乘有大小,宗有南北,道有邪正;學者須從最上乘,具正法眼,悟第一義。”這是在講門徑問題。既然有門徑,必然有依托,其依托就是學最上乘,而不是“小乘禪”與“聲聞辟支果”。有關“悟第一義”這一點,遭到學者們的詬病。郭紹虞先生說:“禪家方法本重在自己去思想,自己去頓悟,自己增見識,而滄浪卻以第一義教人,則是嚼飯喂人,不能算是禪。所以錢振鍠《詩話》甚至謂滄浪非但不知詩,並不知禪。”錢氏認為禪中不應大小邪正,一義二義,這是過分強調習禪過程中的個人了悟的能力,無論如何,禪是宗教而不是理學或心學,宗教性與神秘性是其精神所在,人在宗教中不可能成為自身價值的評判者;同時也是極端強調禪宗妙悟的個人隨意性,禪悟實踐中妙悟者是有門徑依賴的。《五燈會元》中的記載禪宗總是在強調正法眼藏:“吾以清淨法眼、涅槃妙心、實相無相、微妙正法,將付於汝,汝當護持”,“迦葉乃告阿難言:‘我今年不久留,今將正法付囑於汝。汝善守護,聽吾偈言:“法法本來法,無法無非法。何於一法中,有法有不法?”’說偈已,乃持僧伽棃衣入雞足山,俟慈氏下生”,“(牛頭山智嚴禪師)後以正法付方禪師。師住白馬、棲玄兩寺”。也就是說,了悟大道需要步入正道,並在此基礎上參悟第一義。參悟對象從虛而言是佛道,從實而言,則是參悟具體的高僧與名偈,這是一個不可忽視的客觀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