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初年。
這是一個水山環繞的小鎮。青磚砌出的院落掩映在青山之中,細細而清幽的蘇河打著卷,繞過一處處的深宅大院,繞過一個個幽深而隱秘的故事,仿佛人心的百轉千回。
這個鎮子,姓柳。這裏的人姓柳,土地姓柳,一磚一瓦都姓柳。
那倒垂在小河畔的楊柳,都不如這小鎮女子的溫柔。一言一語都細細軟軟的,就如同她們的人。
可是見慣了弱柳扶風的柳鎮人,忽然卻遭遇了衝擊。
鎮子裏忽然來了個戲班。為首的當家花旦姓蘇,叫蘇卿。
不是她要演霸王唱“力拔山兮”,不是她要學魯智深倒拔垂楊柳。她隻是著了開襟到大腿根部的蘇繡旗袍,畫了淡淡的唇彩,纖細的足腕上小金鈴鈴鈴的響著。她隻是撐著油紙傘,偶爾從熙熙攘攘的柳鎮大街上輕輕的走過。
即使是一句話不說,卻也掩蓋不了她的與眾不同。
在那個封閉又剛剛開放的年代,她便如同執了杆大旗,教會柳鎮的女人什麼叫媚,什麼叫美。
這個二十幾歲的外地女子一下子在柳鎮上聲名鵲起,吸引了男男女女到那個不大的小樓上聽曲兒。
蘇卿的唱腔端的是好,正如她的人。她的眉如同柳鎮上的垂柳,細細長長;她的眼如秀麗的蘇河,微微泛起漣漪,卻比狐媚子更加的勾魂奪魄。
“繞綠堤,拂柳絲,穿過□□。聽何處,哀怨笛,風送聲聲。”佳人荷鋤而來,輕挑花籃,聲聲含淚。
台下一片喝彩聲。
“人說道,大觀園,四季如春。我眼中,卻隻是,一座愁城。”
又是一陣吆喝。
台上的林黛玉倒是合了柳鎮人的弱柳扶風,隻是眾人看去時,又覺得多出了什麼味道。
蘇卿唱完一句便響起一陣的掌聲喝彩聲,微微的壓過了後麵唱出的詞。蘇卿倒也不生氣,繼續淡淡的唱。
唱到“風刀霜劍嚴相逼”時,她微微的轉身,眼角餘光瞟過二樓的包間。
那裏麵坐著這個柳鎮的鎮長,柳鎮的主人——
柳碩。
這個四十餘歲的男人,依舊如江南山水一樣秀麗著。清眉朗目,全沒有中年男子該有的蒼老。
是個美男子。
“天盡頭,何處有香丘。”
又是一個回頭。
柳碩已經站起身來,輕輕的撫掌而笑。
蘇卿便也忍不住看著他笑了。
她一笑,台下眾人便呆了。呆了好久,才響起一陣的竊竊私語,過了,卻又是雷鳴般的掌聲。
蘇卿就是對的,即使是本該哀怨的唱腔,隻要她高興,都是對的。
柳碩微微一愣,看著台上掩嘴偷笑的女子失了神。
她怨的時候惹人愛憐,笑的時候卻更加的嫵媚。
怎麼會有這樣的女子?
蘇卿笑不過,掀開簾子下了台。
柳碩沉默了半晌,仆從為他掀開了簾子,他便也出了包廂。
從包廂到後台有專用的通道,大概是專為柳碩這一類的貴人準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