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慕雲。
趙家是洋務運動中的遺老，一半踏進了新民國的時代，另一半還守著滿清的舊習。柳卿生在這樣的人家，一邊是朝廷地方都仰仗的權威，另一邊卻是搖搖欲墜的威嚴。趙家老爺隻有柳卿這麼一個女兒，所有的希望都在她身上。可是十八年前，一直讓他放心的女兒竟然出了大亂子。
那個叫柳慕雲的女人，就和十八年後的蘇卿一樣，囂張，放肆，風華絕代又鋒芒畢露。兩個人的臉，甚至都有七八分的相似。當年的柳慕雲，如今的蘇卿。以為柳慕雲死了就可以再無顧慮的，怎麼又橫生了這個枝節？
老爺子扶著八仙桌坐下了，看著桌上那個叫紅兒的丫頭送過來的早膳。人放下東西就已經走了，也沒說什麼話。柳卿的娘親盛了粥，擱到老爺子麵前，小聲的叫了他一聲。
“是那個丫頭做的吧……”趙老爺子看了一眼。他說的是紅兒。
“是卿兒……”老夫人畢竟是母女連心，說的卻是柳卿。
趙老爺子愣了片刻，一手把桌上的東西都掃到了地上：“以為這樣就好了？”
他不可能放下這口氣。那個叫蘇卿的女人一臉挑釁的看著他的時候，他從她身上看到了那個柳慕雲的影子。那不是像，而是一個人的重生。重生的柳慕雲，帶著挑釁的笑，若無其事的說著那些話。
那張讓他痛恨的臉，那一模一樣的笑。
於是，老爺子就這麼反手一個耳光，狠狠地打在蘇卿臉上。
“老爺……”
老爺子站起身：“那個女人住在哪兒？”
老夫人大驚失色：“您要做什麼……”
“當年我怎麼收拾那個柳慕雲，今天就能怎麼收拾她！”老爺子鐵青了臉，“不知死活的女人！”
“老爺！”老夫人吊著他的袖擺，“這話就隻能說說啊。一個柳慕雲就已經夠了，可別再出別的亂子了……”
這些話，一句不漏，全都被躲在牆外的紅兒聽見了。她端著剩下的菜過來，卻不妨聽見了這些話。所以後來她才在飯館裏問柳月有沒有聽蘇卿說起過那個女人。可是柳月說沒有。柳月那樣的人，連謊話也說不全的，紅兒一點也不用懷疑。
那麼就是真的沒有提起過了。
紅兒沉思了好久，還是覺得這件事情很是蹊蹺，站起身：“飯菜你自己慢慢吃，我先回去了。”取了腰間的錢袋遞給柳月，轉身就走。
柳月莫名其妙的看了她一會兒，回過頭去菜已經上來，也就懶得再管。
紅兒一路往柳府跑，進了府又不歇氣的朝著西院去。她也不知道自己想知道什麼，腦子裏卻一門心思的想著一定要見蘇卿，問些什麼。關於那個柳慕雲。
有人先她一步。
“爹！”很遠就聽到了柳卿的聲音，帶著哀求，帶著不甘，“您還想做什麼啊！”
“你給我滾開！我要掐死這個妖精！”
“爹……”柳卿拚命的扳著老爺子的手，“夠了，夠了……”
紅兒這才知道事情不對，趕緊的跑到了院子裏：“夫人！”
“紅兒……”柳卿側過頭來，“去叫人……”
紅兒退了一步，點了點頭，轉身朝著長廊那邊跑去。
柳卿這才回過頭去。蘇卿的雙手死死的扣著老爺子的手，眼睛偶爾的掃過柳卿的臉。
“夠了。”柳卿鬆開了手，慢慢的退後，“夠了。”
老爺子回過身來，看著自己的女兒一臉冷漠的搖著頭，轉過身準備走。
手下的力漸漸地鬆。
蘇卿猛地掙開去。
老爺子這才醒悟過來，咬著牙準備又撲過去。柳卿已經張臂擋在了蘇卿前麵。
“爹，”柳卿道，“女兒在做什麼，女兒最清楚。三綱五常，三從四德，女兒指天發誓從未違背。即使女兒若真做過什麼——”柳卿說到這裏，聲音微微的發顫，“那也是為了您……”
“你怎麼說得出口！”老爺子甩手又是一個耳光打在柳卿臉上，“我有叫你做出這種事麼！”
柳卿沒有應。
蘇卿撐著石桌喘著氣，這會兒差不多緩過來了。斜著眼看著擋在自己麵前的女人，慢慢的站起身。
老爺子恨恨道：“你讓開。”
柳卿不應也不動。
院子門口跑進幾個家丁，得了柳卿的示意，都過來架住了老爺子。紅兒在那邊囑咐著不要傷了人，又說趕快把老爺子扶回去。
柳卿放下了手。
“夫人……”紅兒擔憂的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