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雲瑤那天的話,柳卿或許並未上心,紅兒卻清清楚楚記得了。她猜測沈雲瑤說那些話的用意,興許就是講給自己。不過眼下也顧不得那麼多了,當天晚上她就寫好了一封信,托人送到了督軍府。信寄出去了多日,卻遲遲不見回音。又過了幾日,幾個軍官來到柳府,遞上一份請柬,說是督軍夫人請柳夫人到府一聚。
這個“督軍夫人”,自然就是蘇卿。
柳碩頭七未過,柳卿本不該去。可她也無法推辭,否則柳碩的頭七能否過下去都未可知。她應了聲好,摘了孝服,著一身素白的旗袍,發間一朵白花,隨他們去了督軍府。
督軍府建在柳鎮城郊,是一棟帶有歐式風格的小洋樓,原本是鎮上那位報社社長所有,陳督軍到之後便被他征用了。柳卿到時,陳督軍說是去省城開會了,要明天才能回來。管家將她引到臥室,而後退出去帶上了門。蘇卿倚在窗邊看著窗外,她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的旗袍,沒有戴任何的首飾。長卷發盤起在腦後,露出纖細白皙的脖子。聽到開門聲回過頭來,笑:“來了。”
柳卿沒有應聲,蘇卿也不以為意,離開窗邊走過來。
“柳家的事,我都聽說了。”蘇卿坐到椅子上,從桌上抽出根煙,點燃,“算我欠柳碩一個交代,這件事情我會插手。”
柳卿說:“不必了。”
蘇卿沒有理會,繼續說:“明天督軍回來,今天你我先商量一下事情該怎麼處理。直接由我和他出麵都會落人話柄,即使這一關過了你以後也會難做。”
柳卿說:“謝過督軍夫人。柳家的事情,我自會處理,就不勞您費心了。”
蘇卿聽到“督軍夫人”時便笑了,笑了好一陣才停下來:“夫人無需擔心,從今以後,夫人的事蘇卿都不會插手。不過,這件事我倒是想管一管,這可由不得夫人。”
“那就隨督軍夫人高興。”柳卿說,“如果沒事,柳卿就先告辭了。”至始至終她都沒有和蘇卿對視。
“夫人很怕看我?”
“並沒有。”柳卿說,然後將視線轉到蘇卿臉上。
幾日不見,蘇卿消瘦了不少。神色有些憔悴,隻是她掩飾得很好,舉手投足間仍然是那個風情萬種的三夫人。她穿著高領長袖的旗袍,柳卿記憶中隻見過她穿過幾次,那時蘇卿滿身鞭傷,她那麼穿是為了遮掩傷痕。
柳卿移開視線,稍微低頭算是行禮:“告辭。”
她看到了蘇卿沒有遮蓋住的吻痕,還有隱隱約約的鞭傷。那時她沒有問蘇卿為何受傷,未曾想在今日得到了答案。
不過已經無關緊要了。
柳卿離開督軍府,接送的車已經在門外停妥。看到她來,司機立刻打開了車門。柳卿在車門前站了片刻,微微側了頭,側臉朝向她離開的蘇卿的臥室。不過僅止於此,很快她就回過頭,彎腰進到車裏。
汽車漸漸駛離,柳卿靜靜的看著車窗外。窗外一片肅殺,不知為何,今年的秋色似乎格外的涼。
從督軍府回來之後,柳卿開始辦理柳家名下各個商鋪的年終工作,按照往年的進出貨總量和今年的市場變化調整進出貨數量和買賣單價。紅兒每日都見到她在房中忙碌,常常整日整日的伏在案前。又或是各地商鋪老板前來向她彙報今年的情況,總之是忙得不可開交。她這樣紅兒根本沒機會問蘇卿的事,那日的結果也就毫不知曉。
有一日沈雲瑤來,看到柳卿如此忙碌,上前幫了一陣,沒一會兒就休息了,到了隔壁會客廳喝茶。紅兒來幫她倒茶的時候,沈雲瑤告訴她:“你平日多勸姐姐休息一下。她總是事必躬親,我方才看了一下,她現在處理的盡是些小事,各地掌櫃皆可處理,根本不必她親自打理。”
紅兒也早發現了。柳卿似乎有意避開她,也有意讓自己那麼忙碌。這麼做多半是為了讓自己無暇思考其他事,隻是這個“其他事”,紅兒卻不確定究竟是什麼。畢竟最近發生的事情太多,柳卿也不是鐵打的,她能堅持到現在沒有倒下,已經是不容易。
但是沈雲遙再次給了她話中有話的感覺,換個說法,就是耍心機。
紅兒靜靜的聽她說,中途也沒有打斷。沈雲遙笑著看著她,看上去溫柔無害。這既要歸功於她最近隻畫淡妝,也歸功於她最近總是笑臉迎人。
紅兒藏起戒備,沈雲遙說完,她就點頭說曉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