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無夢到天明。
蕭長明是被一陣陣濃鬱的女人香給熏醒的,他迷迷糊糊醒來一睜眼就看見了頭頂掉懸著的青碧穹頂床帷。
他在床上滾了圈重新滾進被子把自己卷成粽子,他有些發冷,房間裏彌散的不是那種空調吹了一夜的幹冷,而是屬於清晨的微涼。
一陣風拂上他的臉頰,像是女人最是溫柔的撫摸,他側過頭望去,木製的窗欞古香古色,米色紗簾如一隻飄忽不去的蝴蝶繾綣款擺。
眼前的場景未免陌生,環顧隻見得帷幔層疊堆隆,遮掩視線。
蕭長明撐床猛地坐起,意識驟然回歸清醒。他怎麼睡了一覺睡到別人的床上了,他從不掛蚊帳,更別提這麼娘們的玩意!這明顯是一個女人的房間。
——叩叩叩、叩叩叩。
有人敲起了門,敲的太急促了聽的人都心慌。蕭長明慌亂的蹬掉卷在身上的被子,摸索著撩開幔簾下床,卻在腳剛踏地的時候,陡然間從床底下探出了隻凝霜玉手!溫柔的握住了他的腳踝,那觸感有如跗骨之蛆,陰寒如驚慌失措的鼠瞬間竄上了背脊。
這種時候自然顧不得憐香惜女鬼。蕭長明叫都沒力氣叫了,隻死命蹬著兩條腿甩開那隻手,連滾帶爬跳回了床中央,警惕的望著周圍,深怕從哪又冒出雙鬼手。
他不敢亂輕舉妄動,大概又是噩夢再現。他狠狠掐著自己手臂,企圖從夢裏醒轉。可是沒用,疼痛刺激著反而更加清醒,之前那點朦朧睡意都煙消雲散,他絕望的發現,比噩夢更殘酷的卻是現實。
——嘭!嘭!
敲門變成了拍門。窗外隱隱約約一片慌亂,攢動著的人影,有人高喊著救火有人尖叫著救命,可屋子裏卻如斯安靜,好像聲音也知情識趣,懂得在哪止步不吭。
有人在注視著他。
有時候,靈驗的第六感總不那麼美妙,也就是下意識裏,他突然抬頭向著床尾望去,床幃散開條縫隙,透著那條縫隙他看見了一架白色梳妝台。
雪白的梳妝台上擺著束馬蹄蓮,梳妝台的正中是麵鏡子,鏡前坐著個女人。
黑發低挽成髻,頸長秀美如天鵝,她手持眉筆高舉至眉畔,似乎聽到了後麵的動靜,她慢慢的側過頭來。
時間好像被誰拖拽長了。心跳聲都像能驚起什麼般,蕭長明不由得屏住呼吸,瞧著背影那該是個極其美豔的女人,可他分明瞧見了她半邊臉——
火燒火燎過般的焦黑裏皮開肉綻透著泛血的鮮肉。
門外不知藏匿著啥鬼怪,眼前又戳著個焦美人。
神經一跳一跳疼得厲害,蕭長明突然想到了自己睡前放的那把剪刀,也就是被嚇的一時間腦袋短路,幾乎在那女人站起來的那一刻,他伸出手從枕頭底下掏出了那把剪刀。
與此同時,外頭的敲門聲也跟著停止,緊接著是幾聲劇烈的撞擊聲!夾雜著哢噠一聲清脆好像是鎖被撞壞了般,隨著雜亂的腳步聲的到來,有人闖了進來。
那個女人就像突然抽走靈魂的傀儡,低垂著頭顱站在梳妝台前不再動作,蕭長明也跟被魘住了一樣,盯著那女人的背影直了眼。
“滾——!”
淩厲的斥聲如同尖刀撕拉割開了悚然的幕景,下一秒眼前場景猝然顛倒了過來,青碧帷幔旋轉了起來,就像打碎的萬花筒,眼花繚亂間越旋越快,蕭長明什麼都沒看清,突如而至的眩暈感讓他不得不閉上了眼睛。
是一隻冰冷的手先覆上了他的額頭,蕭長明一時間心驚肉跳,試探性地睜開條眼縫。
他坐在自己床上,床邊俯身望著他的是伏彥。
蕭長明有些茫然的抬著頭望著那張近在咫尺的臉,剛經曆了那樣的事,可蕭長明盯著伏彥第一個想到的是他居然感覺不到伏彥的呼吸?
伏彥沒給他多餘思考的時間,他木著臉張口就問,“你會夢遊?”
蕭長明詫異的看了他眼,搖搖頭,雖然最近倒黴事遇得多了,可他還真不覺得自己也犯上了這毛病,“你說啥呢,難道我昨晚摸去你房間了嗎。”
伏彥把臉轉向周圍,麵無表情道,“你自己看看你是在哪。”
一語驚破夢中人。
好像幻覺又被揭去一層。場景陡變,熟悉的牆紙驀然褪了顏色糊了樣式,桌椅櫥櫃一蓋消失的幹淨,四壁登時空蕩無物,隻見得塵埃在清晨的微光中浮沉揚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