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東陵靉出生以來第一次獨自出東陵城,而且還是要去王都那麼遠的地方,心中不免有些害怕與憂慮,但念及爺爺高齡還要受朝政之事煩擾,心中的堅定又多了三分。她將手中的包子三兩下啃完了,灌下了一口水,準備上路。要在天黑之前趕到個能歇腳的地方,就不能再耽擱了。她此時已換了一身男人裝束,所以騎馬行動十分方便,可才勒馬要走,卻聽到涼茶鋪裏的人在談論此次選舉之事。她長了個心眼,用心聽到:
“……恐怕是國主要讓位世子啦,居然將下佐院選官這樣的重責交給世子,意圖已經很明顯啦……”
“可是世子年紀青小,足不出戶,曆練又少,何德何能擔此責任啊,我出水國怕是命不長久嘍……”
“世子年紀雖輕,可抱負誌向之大,又豈是你等草夫能洞悉的。”出聲的是一個青年,聲正音亮,出語不凡,東陵靉不禁偷偷瞧他——一副書生打扮,衣服不算名貴,可是整潔得體,可見為人也是一絲不苟的。他又接著說:“接掌下佐院,不過是世子殿下臨政的第一步,可拉攏東陵族人入世,便已足見他心胸之寬廣舉棋之深思,此我出水之幸,卻被你等說成是禍害,簡直不可理喻!”說完接過書童遞過來的茶水,小抿一口,麵色從容。
其他那些人卻不幹了,諷刺他道:“你也不過是個黃毛小子,仗著讀了幾年書就自以為是,你懂得什麼!我們這些老人曆經了幾朝,出水國是什麼底子,難道不比你清楚嗎?!這樣一個疲弱無力的國家,就算是天降了一個有治國之才的世子,你以為憑他便能挽回國力嗎?!”
“哼。”書生頗為不屑這人言辭,身旁的書童已在收拾行裝,他起身對書童道,“馬喂好了嗎?”
書童恭敬地回答喂好了。
書生又道:“那便好。馬要喂飽了,才曉得主人的恩惠。它不過是畜生,溫飽於它而言才是最重要的,哪能指望它餓著肚子替你拉車呢。”話說完,下人已牽了馬車過來,他拂袖上了車,將一幹人等拋在了身後。
那些人等馬車已揚塵而去,才明白過來那書呆子在拐著彎兒罵自己,受了氣卻又沒處發,又不知是誰突然明白過來,一拍頭揚聲道:“我想起來了!我道這小子怎麼如此猖狂!原來是東陵第一才子——東陵璵璠!”
“東陵璵璠……?”東陵靉聽見這名字,心中嘀咕:他也姓東陵?是我族人……?可自己怎麼從未聽過他的名字?
又有人道:“是了是了!我方才便覺得眼熟,原來是他!我還是前年各文館比武之時見過他一麵,那時對答之暢快,治學之新意,可謂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力挫各大文豪……可——他怎麼出了東陵城呢?……”
之後那些話東陵靉沒有什麼心思再聽,她細想這個東陵璵璠,卻記不起來有關他的任何事情。可他為什麼在這個節骨眼上出了東陵城?東陵靉心中覺得不妥——難道也是上莞城?——很有可能!她聽他的言論談吐,盡是對王世子的傾仰之情,他隻怕與爺爺不同,是東陵一族中的出世一派!想至此,她也不再多做耽擱,立刻啟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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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陵靉第二天傍晚才到了莞城。此時城門將閉,鬧市已收,各家門戶緊閉。她牽著驚兒找了一家中等的客棧,投了宿。趕了這兩天的路,她早已筋疲力盡,卻又擔心店小二手腳懶惰餓了驚兒,親自喂飽了驚兒,才上樓洗臉吃飯。這兩日奔波,她在路上根本就沒有好好吃飯,人已消瘦一圈,如今看見桌上擺著的幾樣菜,雖遠不及東陵府的精致美味,卻也吃得狼吞虎咽,掃了個精光。酒足飯飽之後便歇腳上床,卻隱隱聽見下頭有動靜,她困意已來,迷糊之中聽見店小二的聲音說東陵公子這邊請,再想聽時,人已墜入了夢鄉。
果然旅途奔波之後睡覺是最香的。東陵靉一覺睡到大天亮,到日上三竿也不舍得起。她最喜歡賴床,可家裏有人管著,總是要起早,現在沒人管束,她想睡多久便睡多久!於是翻了個囫圇身,滿意地閉上了眼。可還沒睡多久,外頭不知為何吵吵嚷嚷起來,且聲音越來越大,她蒙被也不是,堵耳也不是,吵得她心煩意亂,更別提睡覺了。她火冒三丈地起身穿好衣服,開門去問小二到底出了什麼事情,吵得人不得安寧,卻看見樓下烏泱泱的全是人,再往欄杆旁站過去看,連客棧門口都擠滿了人,她一愣——這是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