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王後用完膳從藤青宮灰頭土臉回來時,東陵靉坐在步輦上遠遠地看見了一個人——衣袍雪白、發髻衝天,規行矩步、低頭斂容的——東陵璵璠!她幾乎高興地差點從步輦上摔下來,不住地招呼抬步輦的宮人將她放下來,首領宮女吃驚地看著這位新世子妃張牙舞爪地從步輦上蹦下來、衝向大道,完全來不及阻攔。
她穿著厚重繁複的宮服,跑起來像一隻出生不久走路不穩的鴨子。這樣喘著粗氣地出現在東陵璵璠麵前時,把那個隻顧埋頭走路的白麵書生嚇了一大跳。
她伸手拍上他的肩,一麵喘氣一麵道:“你、你走得挺快啊、”
東陵璵璠還在狀況外,驚詫地看著麵前這位由發髻到衣著看來都品位不低的人,想不起來自己在王宮中還有這樣的交情。
東陵靉見他仍舊癡呆地望著自己,曉得他是沒認出來,於是瞪大了眼睛湊到他鼻子跟前,嗔道:“大哥!你不會認不出我了吧?我說過我們必會再見,怎麼樣,沒有騙你吧?!”
“……”東陵璵璠的表情這才有了些動容,他漸漸地分辨出了眼前這個人的眉眼,漸漸聽出了她的聲音,漸漸明白了她的話中之意。他愣愣地,嘴唇動了動,無聲地問出三個字:小兄弟?
東陵靉看著仍舊他糊裏糊塗雲裏霧裏的樣子,不禁大笑起來——她最喜歡看的,便是這東陵第一才子癡傻懵懂的樣子!她伸手像拍驚兒一樣拍拍他的肩膀,才要數落,卻聽見身後輕淡似風拂過的一聲“璵璠”,而東陵璵璠在抬頭看見說話那人之後,眼神微變,立刻俯身行禮,恭敬至極。
東陵靉也轉頭看——是他。朝服襲身,玉冠綰發,那張臉,溫柔中帶著無法抗拒的威嚴;而身後跟著的數十宮女與內侍,還有帶刀侍衛諸葛良迎,便更突顯了他王世子的身份。她愣一愣,自覺地端正站好,低下頭連眼角都不敢看他。
溫融揮了揮手,退下了身後跟著的閑雜人,步履輕軟地走到她身邊,對東陵璵璠說“起身”。
東陵璵璠抬起頭,見世子毫無間隙地站在她身邊,一手攬住她的腰,一手握住她縮在宮服內的手,心內已涼透一半;而聽見世子一句“這是世子妃”,便更將他一切的僥幸與其他可能性打入了十八層地獄。
他定一定,壓製住心中升起的絕望,拱手向她行禮:“璵璠見過世子妃殿下。”
東陵靉見他謙敬行禮,急忙伸手拽起他來:“你跟我這麼客氣幹什麼?!”
他惶恐,立刻抽身往後站了一步,俯首道:“這是宮儀,不可不守。”
——書呆子!東陵靉撇了撇嘴角:“隨便你。”
溫融看著他二人,停了停,道:“回宮說話吧。”
**********************************************************************
一番相談之後,溫融才知道原來東陵靉和東陵璵璠之間經曆過那些事情,可謂是一同出生入死了。他看一眼城府頗淺的東陵靉——難怪她的態度如此親昵自然。
東陵璵璠卻誠惶誠恐,回話時雖得體,但溫融總覺得有所拘束和不安。
而東陵靉,說起自己與東陵璵璠是如何死裏逃生時,她似乎有說不完的話;而且,提起那件事,又一口不得不出的氣——東陵靉看著站在下頭麵無表情的諸葛良迎,心想,報仇的時候終於到了!她故作雍容地走下殿去,湊到諸葛良迎麵前做了個鬼臉,對溫融道:“你的這個侍衛長可是好大的架子呢——那時跟我說話的時候,眼睛都快望到天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