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派莽莽蒼蒼的山水,大都需要羅列和附會某些聖賢的名諱與文化的名目才能足以見人立世,這也包括洪荒遙遠的神話傳說,和那些鬼靈精怪們的故事。如果不能有這個榮幸,那也一定要想方設法攀一些近親遠親才好。這種從來就有的陋習可就是曆來傳承的尊奉和沿用,所謂天下名山僧占多,所謂江山也靠名人扶,以至等等等等,文明文化,端的就是人的塗抹與作弄。
隻是來到如今,來到左家大院這塊地界,這條頗為鄭重的古訓,竟然就完全不管用,甚至不值一提了。至少在現今階段,就完全是這樣的。所有這些,就跟其他的某些不可理喻的怪誕一樣,很是讓人納罕不解。
眾所周知,江城這座也曾經是數千年曆史文化的厚重承載。尤其這片山石蓊鬱水草豐茂,可從來都是積澱蘊蓄最為鍾靈毓秀的地方。自上個世紀初的時候,就曾經有多少千古遺跡的重大發掘震驚朝野中外,如今卻又無一記載,無一存留而湮沒無聞了,仿佛就是為了要刻意地從人們的視野與記憶裏徹底抹去。
之前部隊機關所在的時候,去舊換新掃除封建殘餘也還是大家完全能夠理解和接受的範圍。而左家既然是又打回來了,怎麼就沒有個大白天下的廣而告之呢?那些太過遙遠的風流或者難以追溯,而自己家裏的從前聚居,不也創造了一份獨特的文化或者就是曆史文明,怎麼就能完全地沉默無言了呢?至少也要有個順天承運的名正言順的說明嘛!
左家好像並不這麼想,整個家族的人們也不會再這樣想。於此大院以及這篇廣闊地域的久遠曆史似乎就已經即此查無此證,這是一般人們最為流行的現成說法,不由得你不信。凡事也不必尋求根本淵源,也不必史料佐證,風生水起熱火朝天的,可是現在的左家,至於以前那些不為人知的莊重神秘甚或醃臢零碎,懶的管喲!
好在左家完全接手之後,重新把它變成私人住所,也不過就是行使了一份暫時的管理者或者使用者的職責。除了幾處日常的生活起居,應該是比原來的關防重地更加開放了許多。任人行走,任人履踐,也並沒有立起多少個遊人止步的牌子來。
尤其經過幾番大範圍整修、大麵積改建之後,古色古香的一座座院落,一套套館所,乃至一間間的樓台亭閣,花苑水榭,以及大片空闊的林蔭場地,幽深小徑,也已經越來越成為一處處現代意義上的公園,更能激發人們暢遊玩樂的雅興,要讓人流連往返樂不思蜀了。
左家做的也蠻不賴的,隨便肆意各種各樣的眼光,馳騁各種各樣的腳步也就是了,又還能怎麼樣呢?曆史都是那些無聊的幫襯們寫的,現在的文明卻是左家的開創,怎麼知道現在的這份肇始不會超越潦倒的千古?識時務的人們當然應該隨和這份充分的底氣和霸悍風範,付諸時代所需要的褒貶與揄揚。
而且,不做考據說明也並非就是不保護不尊重。無孔不入的曆史遺澤,也還是在在處處地活色生香地存留著。就像許多古老的院所、宅第一樣,大門口的正陽門上至今也還有著好多塊匾額,最上邊的是一直沒有被破壞的《大中至正》四個字。經曆那麼多滄桑風雨的殘酷洗禮竟然還能夠幸存下來,這也真是一種難得的幸事。看其古樸遒勁的用筆,方正圓潤的法度,以至勻整舒展的骨架,溫柔敦厚的蘊藉,飽有學養的人們大膽斷言,這份雍容華貴高不可攀,應該就是隋朝《鄭文公碑》的純正格調而毫無異議的了。
不怕打眼的人們還說,這應該是清末興起的一種書法潮流,而不應該是從隋朝時候就留下來的。清末時期確也有許多個文化風潮,苟延殘喘著所謂的中興與盛世。隻是就這幾個字符的闊達坦蕩,與閉關鎖國的王朝餘緒本就格格不入,或者也可看做曆史發展的先兆吧?至今也還有人堅持這種說法而奢望付諸神聖學術的嚴格考究。還大言不慚地說什麼如今能夠仍然完好地保持當年創建者的理想品位,依然給人凜然肅穆的持重和莊嚴,或者也是一種時刻都在有的警醒了!
真的是這樣嗎?這也蠻不好說的。或者頂多也隻是一份蠱惑者的狡黠與狐疑之流的詭笑罷了,來自無法兜售其技的當代藝術大師,或者不入流的風水先生們吧!太平盛世,朗朗乾坤,偏也有這樣那樣七嘴八舌的作祟。
不過這簡簡單單的四個方塊字湊在一起,到底是什麼意思?來來往往的人們也大都不能解的了。隻是冒冒失失地看到有中、正兩字,就頗曾讓人神秘地疑惑,並跟近代曆史上的某位顯赫人物搭扯起來,產生出許多豐富的聯想和猜測,這是不是……?是不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