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電話,蘇珀就拿定主意去楓葉嶺。來龍去脈不必去問,生死存亡也不必去管,她隻想盡快放下這個累人的包袱,遠離這份可惡的惡心,自己去過自己的安寧與溫馨。這一天下來的淘漉也是真的夠了。
當然,也還是想著先把老太太送歸原來的逍遙和清靜。不爭氣的子孫,又何必太多叨擾那頤享天年的難得福分?何況一天拖累下來,這情分麵子可一直都是記在她蘇珀的頭上,而這真正又是為了誰的事情不說,她也有些擔不起,耗不起。
高玉琥夫婦的意思還是先去醫院,畢竟孩子受了苦,遭了罪,現在怎麼個情況,就隻是聽修文那麼一說,也還沒有親眼見過的,還不清楚。無論從哪個方麵來說,都應該仔細瞅瞅,查查,有個踏實、安穩。
但是,這樣做,似乎也就有些不好交代。作為左家的寶貝兒子,又是不幾年就要當家作主發號施令的人,要是以一種不雅的姿態出現在任何地方,出現在任何人的眼裏,怕也是一種不負責任。外邊會不會流言蜚語不說,這自己家裏難免就會長話短話的,讓人煩心,也不好麵對。一塊拋上天的石頭竟然就無風無火地落了地,現在也正是抹去一切不良痕跡避免更大影響的時候,又怎麼能到處張揚呢?這可是從來都要有的思慮所及。所以,也就有些猶豫。
“死不了他!”
看看蘇珀是真的發火了,素雲便在後視鏡裏一個勁地給高玉琥夾著眼睛。沉默不言的高玉琥最喜歡做的還是恭敬不如從命。他當然能夠體會蘇珀的心地和情緒,自己也就隻好順水推舟。生活中這樣那樣的一些瑣事,一般他都是不會計較的,也不能計較。
蘇珀是真的難以容忍了。自己推了這個,辭了那個,這一天上上下下的憋屈,做小,到底都是做了些什麼事兒?左錚錚能夠脫險回來,她感覺的已經不是僥幸,萬幸,不是感恩,感謝,或者激動興奮之類,而是愈加地醃臢與焦躁。飽受愚弄的醃臢,毫無來由的焦躁。
憑什麼啊?
對於自己過的這樣一天,對於媽媽,哥哥,嫂子,自己這一家人過的這樣一天都不滿意。她是真的不滿意,她有這個百分百的理由。她要做的,向來都是有些分量,有些質量的事情。能夠拿的起來,能夠放得下的。
這份惱怒,氣憤,也是自然而然的。雖然她已經不再喜歡什麼大餐,也隻是挑幾樣有品位的小菜,但是她的心裏的確就是這種確實的迫切需要。她需要有一個確鑿無疑的明白態度。自己什麼時候被人這樣漠視過?別的不說,這不又被自己最為痛心而又最為牽腸掛肚的秀文擺了一道?這個恨死人的秀文啊,這個恨不得就要狠狠咬一口撕下一口血肉來的秀文呢!真的是讓這個香臭不聞而又不知好歹的秀文,活活地氣死了!她,這個至今上不得大席麵的野丫頭,怎麼還是這麼不留人情臉麵不懂上下規矩?草棒豎起來也有高低的啊?
以前的事情就不要提了,那說過去的話也不要說了,可這妮子還是真的有根基,有主見了!隨隨便便地套了人的消息去,竟然就弄清楚整個的原委,自己反而就拿定了主意,再不開口了!自己該幹什麼,能幹什麼,要幹什麼,還就在自己悶葫蘆的心裏一清二楚,也還就真的能夠做的出來。沉默,真的是金!
可是,這樣把人晾的,把人耍的,可就真夠苦的啊!我們就是敲鑼上杆的猴子嗎?隨隨便便就把人安排調度了,說讓人做啥就讓人做啥,這也有些太離譜了吧?拿這些辛辛苦苦跑來跑去的當什麼人了?僅僅就隻是一個低三下四的跑窮腿的?簡直就是不把人放在眼裏!那些藏在暗處的黑洞洞的黑槍不好說,這當麵就敢胡來的明晃晃的刀子,可又能怎麼說?
這種無情,冷漠,足可讓人徹底酸心,寒心。原來的那些依戀,眷戀,甚至憤憤不平,包括哪些恨鐵不成鋼,現在也就都錯了位,整個地打翻了五味瓶,撲騰著攪啊!跟人貼個心,原來就是這麼難,連這狗窩貓窩裏的小孩子,都要明目張膽地欺負人了!
一開始的時候,素雲也還是不能不如此這般再三再四喋喋不休。一個勁地埋怨秀文不把人放在眼裏,蔑視了她的叔叔,她的姑姑,整個大家。大家如今可都是有頭有臉的人了,又還都是一心一意地為了她好,看著她長大的長輩,又怎麼能夠這樣隨心所欲地無視和怠慢呢?太過分了!
看著蘇珀就隻是大張著自己的嘴巴,不言不語的,也還沒有往心裏去。直到看出蘇珀越來越氣,越來越沉到心裏去了,這才有些著急。趕緊又換了一套說辭:
“對待孩子還是應該有對待孩子的耐心。這可也是咱們這個年紀應該有的一份念想,一份勁頭兒。如果我們仔細想一想,興許這也正是這孩子的體貼懂事。知道我們不是衝打拚殺的人,也不便告訴我們,讓我們擔驚受怕的,多操這一份子不是?”
“就是商量事情,一個年紀的人,也還有一個年紀圈裏的,這能夠紮堆說話的人吧?再說了,依我看,秀文她自己也並不打準的。沒有成事之前,誰能隨便散播,擴張,把大話說在頭裏?不過,話又說回來,要是能夠及時地商量一下,大家好好盤算盤算,按照大家都看好的路走,那又該有多好啊!”
“說起來,也還是媽媽的眼光獨到,真正看對了人的。可是,媽媽怎麼會想到讓我們來找秀文,就一定能把事情解決了呢?一個是請人,一個是救人,這兩下裏也根本不沾邊啊?難道媽媽就隻是讓我們來跟秀文送信兒?”
這樣的疑問也就要比天大了。老太太究竟是怎麼知道的,又是怎麼安排的?說起來被人耍,也隻是被自己家裏的老太太耍了吧?那也不能說是自己被耍,做了老太太的信使也應該還是榮幸的。但也隻有素雲自言自語,大家誰都不搭理她的話茬兒。這就讓她隻能一再地歎氣了。
打小一起長大起來的,對於蘇珀的這份惱怒心情,高玉琥是能夠完全理解完全明白的。現在的蘇珀已經越來越習慣了精致品位與優雅享受,也越來越刻意地注重自己所能擁有這份生活的基本層麵,與自己身份的相符相稱,已經就是必不可少的了。
今天再次走進這樣的貧民窟,她就已經就是破例。這就又讓她回了一次學生時代的生活,這份酸苦的心情倒反過來,本身就是很讓人難過的。而現在看來,卻又是沒有得到一點兒最基本的體貼和尊重。真是難為這顆打小兒就爭強好勝的心!
但是,認真想一想,卻也不好埋怨什麼的。自個兒生自個兒長的秀文也就隻能那樣了,已經就是待人接物的最大努力,這又怎麼好怪呢?自己再怎麼著,那些還算有人捧著寵著當年,也還是不能跟她比的。這也是蘇珀的心地一直過於高傲,而秀文,就一直這樣的土而吧唧的吧!是一個來曆,卻又不是一個層次,是一種身份,卻不是一樣的遭際,如她不如她不說,又怎麼好比較?又怎麼好埋怨的呢?
隻是這份獨立自主的剛強與爭取,是不是也有些其他的什麼,比如心高氣傲看不起人之類?小女孩家的天性?現在哪一個不是這樣?這個剛剛站立,還沒有能夠爬出泥坑,灰窩的,是不是也要如此?卻也不過就是一副心比天高命比紙薄,又還不知能不能駕馭得了,為此不免就要又有些讓人擔心。